含苞_分卷阅读_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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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变成了不仅由血缘维系的感情伴侣,心理交流架构在每一件具体的小杂碎上,这与父子之间近乎较量又彼此敬畏的感情不同。她们是繁复的,而他们是化繁为简的。
  甚至父子感情是极简的,不多不少时的刚刚好。是父亲言不由衷地期盼,更是孩子渴望振翅时担忧父亲苍老的剥离心脾。
  目送远老,极其纯粹。
  陈父皱眉捂着胸口,隐隐作痛,是老毛病了,心口上压着事自然就松不了。他走到茶几边,拿起座机给陈若愚打去电话。三无声,没人应。
  有人应了,也是直接按断,陈若愚很少这样,甚至没有过这样,他急促地又拨了几遍。约莫是三四遍,手机终于接通了,“喂哎?”
  陈父屏息,“陈若愚呢?”
  “我哪知道陈若愚是哪个,这里喝倒了一片,七七八八都在沙发上躺着,是家里人就自己来领吧,记得带钱啊!妈的到现在还没人结账!”
  陈父问:“他在哪里?”
  “干什么!你拿我手机干什么——诶,你是什么鸟啊,老子又不认识你,你管我喝多少,我根本没喝多,一点都没醉……”
  “你他妈给我滚一边儿喝去!”接电话的黄毛小哥一脚给发酒疯的陈若愚踹开,不耐烦地冲电话里吼:“快点来'沉鱼'交钱领人,磨磨唧唧等谁呢!”
  “你别伤害他,顾着他点,我马上……”
  “嘟嘟嘟——”陈父话没说完,那头就断了线。
  陈父只听闻“沉鱼”是南枝这两年新开的店,没进去过,邻居们也没去消费过,自然不知道水深水浅,他没见过陈若愚满嘴脏话的样子,一时心里烦乱,又给何知渺拨了过去。
  巧了,一贯随叫随到的大儿子也不在。手机没关机,座机也能通,可是没人接。
  陈父顾不得那么多,套上那件何知渺高中穿剩的运动外套,随手拿了把折叠伞,看雨势是遮不住带风雨的,但他又懒得进里屋找老式的长柄大黑伞,捞了钱包就走。
  银行早就关门了,路灯了灭了几盏,但好在南枝自古多雨,排水系统做得还是挺让人放心。就算是这样的瓢泼大雨,路上的积水也漫不过路牙子,往高处走点,鞋湿是湿了,没那么凉。
  陈父不清楚沉鱼的消费水平,钱包里只有一百七十多块零钱,他一个人独居,除了陈若愚回家每月回家他买些大荤菜以外,取一次钱能用上大半个月,最近一次,还是何知渺走前给他塞了不少钱,一直够用到秋天。
  现就这样吧,反正兜里还揣着一张存折,钱不多,是预备给何知渺跟夏秋结婚用的,多少是心意。先押在那里,人也跑不掉。
  到了沉鱼,接电话的黄毛小哥一眼就看出是家人来领人了,笑说:“里头自己找。”
  陈父在昏暗的环境里扫了一圈,人是不多,但黑压压的谁也看不清脸,他也不问站在吧台擦杯子侃大山的服务生了,兀自沿着包厢一间间找。
  找了好大一圈才发现陈若愚就在大厅的拐角里睡着了,身边歪着三五个年轻人,陈老师就像挑猪肉一样的手劲掰正他们的脸。有一个是陈若愚的高中同学,其他几个他没印象。
  但打扮得都还得体,陈老师放下心。
  “走了!”陈老师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到陈若愚脸上,他疼得一惊,破口道:“哪个混账敢打……”
  还不算喝瘫了,陈若愚见面色晦暗的陈父半蹲在侧,摇摇头,喊了声:“爸,我也打算回去了。”
  “回去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陈老师声音不大,却铆足了劲儿,“你以为你成年了就是社会人了,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搞什么东西!”
  陈老师摇头起身,看都不想再看,预备去交钱。
  “是!是啊!我是不成个东西,活得还不如家门口一只狗,那还不是你这个老子教的好哇?老婆死一个再娶一个,这个死了你怎么就不娶了?”
  陈老师猛然转身,血涌上头,他大声呵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学校老师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到死也是你爸爸!我就是打死你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陈若愚晃晃悠悠站起身,冷笑道:“爸——你有点常识,你打死我也是故意杀人,要坐牢的。”
  “我就是坐牢也不要你出去给老陈家丢人!”陈父气得拿起伞就往陈若愚头上打,一下一下他失了分寸,陈若愚也不躲,硬生生挨着。
  伞头戳到他的眼角,打到的地方没红出印子,倒是眼角先破了皮,火辣辣地灼烧感,陈若愚抹了一把,冷笑一声,问:“你打过何知渺么?”
  陈父一愣,“你哥比你不知道懂事多少。”
  所以就算你们同病相怜,我也只能更偏爱不懂事的孩子,因为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而对于我是手心手背的不可或缺。所以这些年刺眼心头的偏爱,并非仅仅源于陈若愚的妈妈。
  而是做父亲的,不能只看懂事有出息的孩子,再不济,也是自己的心头肉。陈若愚不懂,何知渺不谅解,可是陈父还是做了这么多年。
  但他自然不会多说,说了矫情。就算他知道不说也是矫情,盼着儿子独自发现,可又觉得与其看破了,也就心照不宣吧,别点破了。
  陈若愚笑得张狂,“是啊,何知渺多懂事,从小到大考第一,长大了进外企、进国企,除了没摊上个好爹妈,他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输。”
  “我呢?我他妈活着就是血淋淋的对比!”陈若愚捏破自己眼角的伤口,血沿着泪的痕迹下滑,“可是又怎么样呢?我至少活得坦荡,我死了也不怕下地狱,可你大儿子呢?他该死!他道貌岸然,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犯!”
  陈父不知道他另有所指,只是单纯地心痛与陈若愚此刻的崩溃,反手一巴掌就挥了过去,打得陈若愚没能站稳。陈父即刻心疼,“你……”
  “哼。”陈若愚摸着下巴吃痛,抬眼幽幽道:“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天理昭昭,就算我有一天我家破人亡,我也一定要亲手把你们送进监狱。你们太心狠了,太心狠了……”
  陈父慌了神,上前想安稳这个哭得悲怆得孩子,却脚步不前,似是千山万水隔碍他们父子。
  陈父想了想陈若愚舅舅这几天不断来骚扰的话,小心地问:“你是不是也在怀疑你哥?”
  陈若愚不出声,陈父抓着他的肩膀使劲,“若愚,全世界都可以怀疑你哥因为憎恨你妈而伤害她,但你不能,你是他的亲兄弟,你是他的家人。”
  “家人之所以是家人,就是因为我们无论何时,都彼此依靠,无论谁在外面受了委屈,都可以回家被包容、被保护,若愚,你听爸爸的话,你不能……”
  “够了!”陈若愚愤怒,“你他妈天天讲大道理不烦么?你怎么知道是因为恨?难道不能是因为钱?”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父愕然。
  陈若愚轻嗤,“你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的大儿子呢。”
  他那么有钱,有青黎的水木茶庄做底子,身在泛园集团却又以夏秋的名义注册了公司。说得再差点,何知渺在南枝还有一套房、一辆车和一间面包房。
  你都不知道吗?
  或者,你难道不应该知道吗?
  ☆、第59章 蝉衣(01)
  蝉衣(01)
  闭户不读窗外风雨,何知渺卧床睡了一整天。
  头不仅痛得钻心,还昏沉疲乏得很。
  调至静音的手机震了又震,闪烁的提示光不断亮起,轻易削了大半手机电量。一个没接着。
  他醒来时时间刚过五点,窗外的葱花多汁馄饨还没冒香,剁馅儿的声音倒是清脆果断。
  水芹吱啦作响,手起刀落一排切口匀称的芹菜就可以过水了,何知渺站在窗前,贪婪地吸了一口热汤。
  时间还早,陈父一般早晨五点四十五起,每日手作早餐。有时是就着咸菜来碗高汤拌饭,有时整些花样。
  搜刮来去也就不怎么重样,一碗泼油面都能喷香暖胃。
  何知渺兴致来了,也给自己做了碗香葱拌面。
  他不急着回电话,昨夜陈若愚喝醉酒撒野时,他头一次感知“同心”。非一卵同胞的心有灵犀,却在这样一个沉睡迷糊的雨夜,有种难以言说的感同身受。
  只是醒来时风走雨过,他记得跟空气一样清晰。
  原来很久很久前,他,若愚,夏秋三人,便是见过的。
  那一年那个对陌生篮球少年自称“夏夏”的夏秋,自然是不记得十几年后,眼角除了带笑还有乖戾的何知渺了。
  那天是陈若愚母亲下葬的日子,天朗气清,整个南枝镇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气氛。不适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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