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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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时,宁雪滢还处在思绪游离中,不懂卫湛为何要使用她用过的浴汤,且已转凉。
  须臾,隔扇一合,两人和衣躺在床帐中。
  桌上的一对银罂被烛火映得烨烨闪亮,表面分别刻有两人的姓氏。
  这还是后半晌时,司礼监的宦官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的一点儿心意。
  卫湛二十有一,官居正三品詹事,是年轻新贵中最出众的一个,没有之一,肩负辅佐太子的要务,在皇后那里比太子三师还要有分量,可谓风头无两。
  此番错娶的风波传到了宫里,皇后命巧匠连夜打造了一对银罂,既是一种慰藉又有撑腰的意味儿,想要替小夫妻堵住悠悠之口。
  丈夫能得帝后看重,于宁雪滢而言是件好事,是以,刚一躺下,她就趴在卫湛身边,柔声讲述起接受赏赐的场景,眉眼灵动,弯成月牙,“今儿府上来了一位姓赵的掌印,好大的气派,听说是御前的红人,我自小到大还没见过身穿麒麟服的内侍呢。”
  宫里只有一个姓赵的官宦,乃是御前大太监赵得贵,执掌司礼监,权倾内廷,可卫湛对赵得贵并不感兴趣,对封赏也一向不上心,反倒是盯着女子恬静的娇颜淡声问道:“身体恢复得如何?”
  娶妻,他就没打算戒荤。
  闻言,宁雪滢双膝一紧,立即摇头,几缕青丝拂过面颊,粘在了嘴角,“还要几日。”
  “几日?”
  卫湛面上平静,像是在询问一件寻常事,可隐隐迸溅出的威压,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那晚的记忆并不美好,陌生到不受控制的欢悦是伴着痛的,宁雪滢比划个手势,“七日。”
  七日小伤都愈合了,何况只是消肿,她那点伎俩根本瞒不过一个浮沉在人心算计中的重臣。
  “五日。”
  说罢,卫湛翻身面朝外,撤回了不加掩饰的来自身体的索取。
  宁雪滢趴在枕头上看着他的后脑勺,很是不解,拥有这样一张禁欲冷峻的脸,是怎么做到随心所欲的?
  屋外忽有寒风四起,灯下飞雪簌簌成丝,细细密密地拍打在窗上。
  屋内和暖,不受滋扰,夜里无梦。
  次日一早,有身穿棉衣的护院拿着扫帚在庭院中低头扫雪。
  今年的冬雪提前了些,已是深秋第二场。
  宁雪滢身穿妆花缎夹棉小袄,袖揣鎏金手炉,小心翼翼地跟在卫湛身后。
  金陵不常见雪,她有些不适应,走起路来很是缓慢。
  再看前面的男子,步履平稳,不疾不徐,峻拔身姿与风雪契合,更显轩然霞举。
  “郎君等等我。”
  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这边,宁雪滢提着厚厚的裙摆唤了一声,想要躖上卫湛。
  倏然,低垂的视野里伸来一只手,指尖被风雪吹得微微泛红,却是骨节匀称玉白,掌心纹路清晰,带有几处薄茧。
  宁雪滢抬头,对上卫湛狭长的眼,被支配般递出自己的手。
  秀气的小手被男人以掌心裹住,感受到了干燥的温热,比手炉传递的温度还要舒服。
  离得老远,相继前去请安的嫡庶子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都不知寡淡的长兄还有柔情的一面。
  尤其是时常被长兄收拾的二公子卫昊,不可置信地问向身边的随从,“那人是大哥?换了魂儿?”
  随从笑着哈腰,“是世子爷没错,等公子成了婚就知晓新婚燕尔的妙哉了。”
  卫昊掸了掸落在昂贵裘衣上的细雪,俊面流露讽刺,“说得好听!无非是见色起意罢了。”
  **
  请过安,卫湛有事前往东宫。
  路上皑皑积雪,连崇崛的东宫楼阁都覆了雪,卫湛一袭银鼠色大氅,手持油纸伞出现在詹事府官员的面前,面容比冰雪还要沁冷。
  “几时的事?”
  东宫管事太监走到卫湛的伞下,“禀詹事大人,殿下从昨晚晌午到现在,滴水未进,说什么也不肯选妃。老奴心里慌,这才斗胆叨扰了大人。”
  太子刚满十五,再有一年就会行弱冠礼,比寻常人家的男郎提前四年。
  行过弱冠礼,宗人府及礼部就要着手为太子张罗婚事,前不久,礼部已派出花鸟使,在各地相看世家贵女。
  照理说,身为储君,娶妃纳妾可壮大人脉,稳固地位,是件好事。
  众人实在不解太子为何会如此排斥。
  卫湛将油纸伞交给管事太监,大步走进太子寝宫,“去请皓鸿公主过来。”
  太子是正宫皇后所出,而住在宫外的皓鸿公主是已故的贤妃所出,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姐弟,关系倒是极好。
  皓鸿公主也是唯一一个在未成婚前就拥有府邸的帝女,只因她的生母是皇帝钟爱的女子。
  众人惊讶的是,在皓鸿公主赶来后,太子当真进食了。
  东宫侍从和詹事府的官员们齐齐舒口气,庆幸绝食的事情没有传到御前。
  傍晚时分,暮云欲坠,晚霞成绮,宫阙嵌入光缕勾勒的画境。
  卫湛与皓鸿公主沈茹思一同从东宫离开。
  沈茹思年岁十九,早已到了出降的年纪,却因没有看中的驸马人选,迟迟没有议婚。
  皇帝爱女如命,一再纵容,无人敢置喙。
  徒步走过一段宫墙甬路,沈茹思递上一个锦匣,“詹事大人新婚,本宫还没亲口道声恭喜,一点儿微薄心意,不成敬意。”
  卫湛道了声谢,转手递给身后的青岑,“太子殿下近来胃口不佳,公主若是得闲,不妨多来劝劝。”
  沈茹思清丽的脸上泛起浅淡笑意,“他拧性,让大人费心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臣最在意的是太子殿下的康健,相信公主也是。”
  另一边,宁雪滢回到房中,继续绣起没完成的荷包,她绣活利索,不出四日就绣出了一对大雁的雏形。
  大雁对彼此忠贞,宁雪滢也想经营一段如爹娘的姻缘,可也清楚,世间很少有父亲那样的情种。
  次日,十月十八。
  一早晨曦璀璨,宁雪滢请安回来,手里捧着一摞账本,是从婆母邓氏那里取来的。
  依着邓氏的意思,管账可由简到繁,先从简单的账目看起。
  坐在暖意融融的窗前,宁雪滢翻开各院落日常开销的账本,认真查阅起来。
  青岑叩响窗棂时,宁雪滢的目光正浏览在二公子所在珍贝苑的部分。
  本月珍贝苑关于治疗风寒的支出格外多,购买了大量的名贵药草,可看二公子并不像重病的样子。
  怀着疑惑,宁雪滢推开窗,见只有青岑站在廊下。
  显然是支开了其余人。
  意识到青岑有事找她,宁雪滢端正态度,“请讲。”
  作为侍从,不宜掺和小夫妻的事,但青岑作为卫湛的心腹,还是给宁雪滢提了个醒,“明日逢九,不知世子有无亲口与大奶奶讲过,绝不可私自开启书房里间的门?”
  书房里间不是未设隔扇,只镶嵌了乌木碧纱橱吗?
  但初来乍到,宁雪滢也不好质疑一个亲信护卫的话。她点点头,看向一廊相连的书房,“明日,世子会将自己关上一整日吗?”
  “是的。”
  “不吃不喝?”
  “卑职会定时送餐。”
  如此诡异的举动,令宁雪滢起了怀疑,总觉得青岑对她的透露有所保留,如同走出迷雾之中,寻不到引路的灯。
  可愈是这般,愈能激起她的探知欲,想要剥开丈夫的重重伪装,真真切切了解丈夫的内里。
  华灯初上,宁雪滢怀着惶惶的心绪传来珍贝苑的管事妈妈,细致询问起他们在名贵药草上的开支。
  “冬虫夏草、人参、阿胶、铁皮石斛各五斤;何首乌、黄精、肉苁蓉、川芎、金银花各十斤......不止这些,单说灵芝,就配齐了六种。”
  宁雪滢温和笑问:“二叔患的何种风寒,需要如此大补?”
  珍贝苑的管事妈妈吊着眉梢回道:“府中嫡系金贵,不可有闪失。偶染风寒大补一下无可厚非吧?大夫人已看过账目,没有异议。大奶奶也不必过多留意这些九牛一毛的支出。”
  府中人皆知卫昊难服侍,能留在珍贝苑的多数是老伙计,眼前这位是卫昊的奶娘,气场与旁人自是不同。
  宁雪滢深知对方将她当成了好捏的面团,才会不露心虚,反而借机挖苦她小家子气。
  合上账本,宁雪滢凝睇起面前的老妪,带了点儿审视。
  母亲告诫过她,假若被人轻视,便少讲话,言简意赅表达自己的意思,从气场上先发制人。
  “既不是顽疾,七日左右便能减轻,再加七日,应该足够康复了。从本月廿四起,入库珍贝苑的药材预算,每笔都要经我过目,方可支取。”
  管事妈妈刚要泛起的冷笑,在瞧见兰堂走来的人影时,生生压了下去。
  宁雪滢同样瞧见了走来的身影,摆摆手拿出了当家长媳该有的气势,“退下吧。”
  即便是府中资履深的老伙计,也不能当面忤逆一府长媳,管事妈妈一忍再忍,调转脚步福福身子,恭敬道了声:“给世子爷请安。”
  卫湛略过她,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不怒自威。
  而管事妈妈在面对卫湛时,也与适才有很大的差异,这便是看人下菜碟。
  宁雪滢看破不说破,却未如她一般起身迎上前,端的是八风不动。
  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等管事妈妈离开,宁雪滢才收起冷然,起身走到卫湛面前,仰头笑吟吟问道:“今日回得早,是忙完了吗?”
  “来收租。”卫湛垂帘,疏懒中透着不可忽视的犀利,令宁雪滢后知后觉,今日是五日之期。
  美目不可抑制地躲闪,可一想到逢九之说,那种惶惶的感觉再度涌来。
  患心疾时,必然不能行房。那......在明知自己患有心疾的情况下,将行房的日子定在逢九的前一晚,是在给她尽可能的恢复时长吗?
  没等她感动,卫湛抱臂倚在软榻旁,“可要沐浴?”
  时辰尚早,就要沐浴就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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