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记_分卷阅读_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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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经十七岁,可是有些东西,别人不告诉她,她一点都不懂,所以失去了贞操,她也没有要死要活的反应;月信数月不止,看到小腹微微凸起,她不知道那是孩子;昨天侯氏给她端了打胎药,浅碧还是懂得一点,在家里要听父母的话,父母才会对自己好一点,尽管药很苦,也忍着苦咕噜咕噜喝了,不费侯氏一点劲儿;所以吃完了药肚子越来越痛,流出了血,她也没有失去孩子的痛苦,只是对疼痛本能的反应,血越流越多,对死亡本能的惧怕。
  浅碧把头埋在灯香手臂上疼得瑟瑟发抖,哭了一阵才看见夏语澹。
  若说现在有谁以初心待夏语澹,浅碧是难得的一个,浅碧的目光从迷茫到确定,认出了夏语澹之后,伸出手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是姑娘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呢。娘说姑娘嫁人了,就像嫦娥仙子跑到月亮上一样,我再也见不到了。”
  到了现在,还能毫无芥蒂的喊侯氏为娘,真的是一个傻瓜。夏语澹触到浅碧从被子里拿出来,似冰棍一样的手,含不住眼眶里的泪水,让它滑落下来道:“姑娘从月亮上跑回来看你了,你要好好的,不要那么哭了。”
  哭喊得太多,没有了力气对身体也不太好。
  浅碧委屈的端着一张哭脸道:“可是很疼呢。”
  强行堕胎遭受的疼痛不会比足月的分娩减轻多少。夏语澹也无话可说,和灯香一左一右的抱着浅碧的身体,给她取暖。
  很快太医来了,带了一个医女,夏语澹避到别处留灯香给人打下手。
  浅碧的情况很糟糕,四个月的身孕在没有看过大夫的情况下抓了一贴打胎药完事,虎狼之药下得猛烈,胎儿是出来了可是胎盘还紧紧的依附在身体里,身下流血不止。在未来一个风险很小的手术就可以解决了,现在却是致命的危机。很多顺产的妇女生产完在月子里恶露不止而死去的,就是因为胎盘停留在体内取不出来流血而死的。给浅碧取胎盘比顺产的还要困难,毕竟强行终止妊娠本来就是逆势而为。
  过来的太医和医女还摸不清情况,把最坏的后果告诉冯扑,胎盘是一定要取的,不取出来必死,取的时候也很可能会死。
  “务必尽力!”夏语澹也不给动手的太医和医女施加压力,只尽人事听天命,活不活得下去,只看浅碧的命硬不硬。
  夏语澹在距离浅碧最远的房间等结果,夏语澹还是个没有经历怀孕生子痛苦的女人,对拿胎盘那种血淋淋的画面,有不敢靠近而却步的恐惧,尽管如此,时近落暮,浅碧濒死的呼嚎,穿过层层阻碍,空灵般穿进夏语澹的耳朵。其实到了夏语澹这里浅碧的声音只是能听到而已,却让夏语澹听得森人,直想捂住耳朵,不过夏语澹最终没有捂住耳朵逃避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燃起了夏语澹内心最深刻的痛苦。
  十五年前,阮氏也应该在这样的痛苦中死去的吧,只是她那时候被下了哑药呼嚎不出来。
  一天前,浅碧落胎的时候也有那么痛苦吧,那时候一个屋檐下住的人都在干什么?
  夏语澹自虐般的沉浸在痛苦里,自己埋在心底的,浅碧早就没有的。
  原来浅碧也不是傻子,她刚才一直没有问过父母去哪里了。
  亲情,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也不会过问!
  是这样的吗?
  赵翊歆过来的时候,夏语澹像一尊雕塑一样的坐着。
  人间的菩萨都是雕塑,人们敬仰他们,因为他们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们在五浊恶世饱经痛苦而修炼成佛,所以对人间的痛苦予以慈悲。
  现在夏语澹正在慈悲,她深感其苦,一体同悲,所以痛苦。
  赵翊歆叹息一声,默默的把夏语澹抱在怀里。
  不知听了多久,浅碧没有了声音,又不知过了多久,那边才结束。浅碧惨白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泛出青色,如蒙上一层灰尘一样。气息也是若有似无,这口气呼出来,下口气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该用的药都用上了,浅碧还没有渡过危险,如果两个时辰后,浅碧还在呼吸,失血过多的身体才能缓过来,她的命才能保住。
  夏语澹也是尽力做到这里,留下灯香守着浅碧,正要和赵翊歆离开,听到前面的拍门声?
  是谁?冯扑把郝家和侯家两兄弟全部打晕了拖走,郝家在外表看来只是关起了门来过日子。
  拍门声锲而不绝,还自报了家门。是淇国公府大少奶奶洪氏的陪房林成家的。
  灯香连忙惶恐了解释道:“因为侯家在这里拦门,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大奶奶的陪房周海和我家有些关系,我昨天去求周婶婶,想请大奶奶的面子……却是不知大少奶奶的人来了。”
  洪氏是何大姑娘的表妹,夏语澹倒是放心的。赵翊歆也很放心这个洪氏,对冯扑道:“把她打发走。”
  冯扑这才让人开门,林成家的没有进来,开门的人给她看了一块腰牌,她什么也不说了转身离去。
  洪氏三月初五生下一个男孩,此时抱着头巾坐在床头,尚在月子里。何大姑娘面色盎然,一根手指勾起婴儿不到两个指头大的小肉手,小心的亲着他的手背,傻笑道:“诶呀,这么软软香香,好像姨姨亲一亲都会亲破的样子。”
  何大姑娘一下一下的啄着哥儿的手背,陶醉在婴儿的奶香里。
  洪氏笑道:“他是个皮猴儿,哪有那么娇贵。”
  说虽然那么说,洪氏也是轻轻的抚着哥儿还没有长出眉毛的眉骨,手指慢慢的往下,勾勒出孩子的轮廓。手指下的孩子,好似未经煅烧的瓷胚一样幼小脆弱。
  哥儿在母亲和姨母的骚扰下,终于受不了哭了起来,声音嘹亮。
  何大姑娘赶紧放开了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洪氏是有经验了,让立在床边的丫鬟把奶娘叫进来。
  洪氏就让奶娘坐在她的床边喂孩子,喂饱了孩子就让奶娘出去。
  在洪氏手下,奶娘只有喂孩子一个用处,带孩子另外安排了保姆和丫鬟。
  何大姑娘看着奶娘把孩子抱还给洪氏,再整理了衣衫出去。洪氏看一眼何大姑娘,就把目光停留在孩子身上,说起她自己总结的育儿经:“他这么小一点也不懂事,有奶便是娘,我辛苦生下的孩子,我可不会放手给奶娘带,过了两岁我就给他断奶把奶娘放出去,我的孩子我自己带着。”
  “这样多麻烦,干脆你自己来好了。”何大姑娘嘻嘻哈哈。
  像她们这样的少奶奶,生下孩子都是用着奶娘,奶水吃到六七岁的都有。
  洪氏比何大姑娘小,现在看着何大姑娘就像看小妹妹一样,用过来人的语气告诉她这里的常识。
  不过没说几句被匆匆回来的林成家的打断。林成家的不顾表姑奶奶在旁,就附耳告诉了洪氏郝家发生的事。
  刚才林成家的看见了慈庆宫的腰牌。
  洪氏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何大姑娘及有眼色,起身告辞。洪氏也不挽留,一面另丫鬟送她出去,一面让人把乔赢请进来。
  刻不容缓!
  ☆、第一百七十五章 长情
  去请乔赢的人也没说什么事,可是往日何大姑娘过来,洪氏和她总能消磨半天,问了人才知道何大姑娘坐了两刻钟就告辞了,所以乔赢匆匆过来。
  林成家的又把话说了一遍,郝家显然没有人了,慈庆宫的人却把守着郝家,为何?
  这时林成家的进府前使人去后巷侯家的人也回来了,侯仁和侯义去了姑奶奶家,也就是郝家,没有回来。不过侯家两位娘子并不着急,昨天晚上他们也没有回来,今天也说可能要在郝家过夜。
  林成家的把这两天的事说了,道:“昨天晚上我和大奶奶身边的周嫂子一处吃饭,周嫂子说起昨天早上,昔日虞老姨娘身边的一个丫鬟,名儿灯香的,求到她那里,说她的表妹,也是以前在太孙妃屋里当过差事的丫鬟,名儿浅碧的,在家遭父母虐待。灯香说,浅碧脑子不好,家里嫌弃她,灯香的意思是,既然郝家不好好养女儿,她愿意把浅碧接到自己家里照顾,只是郝家又抓着人不放,侯家也拦在里头,想请大奶奶发句话,让灯香把浅碧领走。周嫂子也知道浅碧和她的父母,爹是亲爹,娘却是后娘,所以愿意帮这个忙,把这个意思告诉了大奶奶,正说着话呢,侯家的娘子进来辩了道,自家有爹有娘,还要去投靠一个出了嫁的表姐寄人篱下,也把人想得太好了,说灯香对浅碧的姐妹情深是装的,灯香是瞧着浅碧脑子不好,要她过去给自个家当使唤丫鬟。大奶奶想想侯娘子说得也有理,主要是去年底郝家已经放了身契出去,不是乔家的奴才了,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大奶奶就罢了心思。”
  “今早我和大少奶奶说起这个事,做表姐的看上不做亲爹的,侯家为什么巴巴的掺合进来,大少奶奶疑上了,侯家的姑奶奶做了人家的继母。大少奶奶说,郝家虽然放了身契出去的,侯家还是乔家的奴才,乔家的奴才也是奴才,若奴才犯了良民,此事可大可小,让我今天下了差去郝家看看。”
  “还是去晚了!”洪氏无奈道。
  乔赢握着洪氏的手道:“这也怪不得你。”
  洪氏也难做,婆婆说了不管,媳妇却要插手。才让林成家的天黑了悄悄去郝家看看。
  “浅碧以前在府里当过什么差?”乔赢静下心来问。
  林成家的问得清清楚楚,道:“浅碧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确实不太灵光,所以十一岁借着灯香在虞老姨娘的面子,才进府使唤,精细活儿干不了,只在家生院住着,做些扫地的粗活,十三岁太子妃住在虞老姨娘那里,浅碧进了虞老姨娘的院子,也是做些擦地抬水的粗活。若按着规矩呢,浅碧在主子跟前也说不上话。”
  想想也知道,灯香为了浅碧到处求人,不知如何通天,求到太孙妃面前去了。
  洪氏坐了有一会儿,有点坐不住,身后加了垫子半靠着说话道:“我听闻旧事,觉得虞老姨娘和太孙妃,倒是不怎么守规矩的。”
  洪氏去年四月进门,和虞氏夏语澹只是彼此认识的情分,真正的了解,还是在虞氏自戕随了老国公去了,夏语澹回家三月后突然册为太孙妃,由此两人才让乔家人真正重视起来。洪氏这话听着是贬义,仔细一想却是褒奖。
  乔赢皱眉道:“如果粗实丫鬟都算上,那些年两家放在太孙妃身边的丫鬟有几十个了,怎么单看重一个浅碧?”
  夏语澹接了赐婚的圣旨,可是把丫鬟们都打发走了,只身进石榴院,现在夏语澹身边没有夏家乔家一个旧人。因为这件事,夏语澹给两家人留下了薄情的印象。
  洪氏看着林成家的道:“林嫂子七岁就在我身边,伺候我十四年了,我陪嫁过来的人,每个人在我身边都待了十年,可谓从小一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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