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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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听到一个少女愤慨的道:“拿芦絮和柳絮来填冬衣和被褥,还敢说不是草菅人命,赵女郎必不会这么做,定是你等中饱私囊了。”
  “就是,就是,必是你等中饱私囊了。”
  还有人大声喊道:“我等都已经这么惨了,结果你们还贪,这简直是要逼死我们啊!”
  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差吏又羞又气,叫道:“这就是上面发下来的东西,我等哪里贪了?”
  “有就不错了,而且谁说这被褥和冬衣是给你们的?你们不过是我们请来做衣裳被褥的,工钱有没有给你们?”
  赵含章就听到那个少女喝道:“就算不是给我们的,你们也不能贪!难道军人不是人,难民就不是人吗?”
  “就是,就是。”
  赵含章见被围在中间的差吏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而周围的人也被说得正义之气腾腾而升,眼见就要撸起袖子打人,连忙高声道:“说得好!”
  众人听见声音,回头来看,见骑在马上的赵含章,立时眼睛一亮,恭敬的后退两步连忙行礼,“女郎!”
  还有人扭头冲后面有些嘈杂的人群喊道:“赵女郎来了!”
  众人分开,露出最中间的人来。
  中间的少女看到赵含章,眼睛亦是一亮,一脸激动的看着赵含章。
  她拿着手中的衣服上前,盈盈行了一礼,脸色微红的道:“女郎!”
  赵含章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道:“是范家女郎啊。”
  她跳下马,上前几步将她扶正,“不必多礼。”
  她看向她手中拿着的衣服。
  范颖立即解释道:“听闻县衙要为驻军和受灾的难民们做冬衣和被服,缺少人手,所以我也去领了几匹布回来做,只是做好以后县衙发下绵絮来填充被服和冬衣,没想到却都是柳絮和芦絮。”
  “一问才知,我们这一条街接到活的人收到的都是柳絮和芦絮,这柳絮和芦絮并不保暖,我心中气不过,便带人来理论,结果这两个差吏把守着县衙大门不让我们进去。”
  两个差吏也很委屈,眼眶微红道:“女郎,这布料和填充的柳絮芦絮都是上面发下来的,我等只是奉命发下去给她们做,再奉命收回来。”
  “至于不给她们进县衙,是因为常主簿此时正在里面会见贵客,让她们这样冲进去,惊扰了贵客怎么办?”
  赵含章没有问贵客是谁,而是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衣服,不管是柳絮还是芦絮都很轻,范颖填了不少,显得很厚,其实并不怎么重。
  她转身站上两阶台阶,可以让围着的人都看到她,她先是对范颖道:“范女郎说的不错,这柳絮和芦絮的确不怎么保暖,若天气过于寒冷,穿这样的衣服是会冻死人的,范女郎的质疑不错。”
  围观的人听得义愤填膺,都以为是县衙有人贪污了,一旁的差吏脸上几乎滴血。
  赵含章道:“但这件事我知道。”
  她一脸歉意的面对众人,深深的行了一礼后道:“填充芦絮和柳絮是我的意思。”
  众人一愣,范颖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大家应该也知道了,如今匈奴军南下攻打洛阳和豫州,西平之外的地方都乱得很,而先前乱军攻进城中又急又乱,城中物资损耗过半,我托了好些人出去买绵絮,但都只买到稍许,根本就不够做被服和冬衣。”
  “填充柳絮和芦絮是不得已为之,”她扭头看了一眼两个差吏,深深一叹道:“此是含章的无奈之举,但也是含章之过,与县衙中的官吏们都无关,诸位要怪,便怪我吧。”
  第189章 坦诚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事情真相是这样的。
  范颖眼圈都红了,她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是你,也不知道这样难。”
  赵含章听到了,扭头冲她微微一笑,抬头看向众人道:“我曾与众人许诺过,会以工代赈,使西平县人能不饥不寒的度过这个冬天,我会给你们粮食,给你们冬衣,给你们被服,今日,这个诺言我要毁掉一半了,给你们的冬衣和被服,除了老弱和幼小外,其余人分到的都是芦絮和柳絮填充的。”
  “我如今能够承诺的便是,将来只要买到足够的绵絮,我会重新分发一次,替补掉里面的芦絮和柳絮,”赵含章站直,伸手与众人深深的一揖,腰几乎弯到下面,“此是含章对不住大家。”
  范颖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福礼,“不,不是女郎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问清楚。”
  “啧,这与女郎有什么关系,要我说能有一套衣裳和被套就很不错了,我们来的时候衣不遮体,不照样活着吗?”
  “是啊,哪个县令能有女郎这儿这么好的待遇?凡来的难民,都能找到活干,每天都有饭吃,现在还给建房子的?”
  “我等已经很满足了,要我说就是这些有钱人瞎起哄,这衣服是发给我们,又不是发给你们。”
  众人一看,这才发现最先围着两个差吏的人衣着都不差,显然是家里不缺钱的。
  范颖想到了什么,脸色巨变,逐渐苍白,她看向赵含章,嘴巴动了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见她眼睛盛满了泪,眼见着要哭,忙大声与众人道:“此事不怪他们,拿芦絮和柳絮填充衣物和被服本就是不该,她们有所疑虑便上门来问,这是好事,将来我希望她们还能如此。”
  赵含章顿了顿后又道:“她们都是好心,亦是心疼为西平县奋战的士兵和正在修缮建设西平县的难民们,诸位,含章不缺钱,西平县也不缺钱,缺的是买不到绵絮的路,所以谁家若能联系到卖绵絮的人,只要价格合适,我都可买下。”
  “没有新的绵絮,家中若有旧的,闲置的绵絮也都可以拿到县衙来,我们有差吏估价,会给合适的价钱回收,重新烫洗晾晒过后可做成新的被服和冬衣。”赵含章道:“县城中现有的绵絮会先紧着伤残的士兵,孩子,老人,然后才是妇人,我不敢奢望每一个人都能拿到一套填充绵絮的冬衣和被服,只想先紧着这些人,但其实现在还是差很多。”
  范颖立即道:“我家中有一些,我愿意无偿捐给县衙。”她只想将功补过,就是把自己的被子拆了都行。
  赵含章含笑看了她一眼,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道:“捐倒不必,还是要拿一些钱的,没的让你们吃亏,大家回去可以找找看,若有都送到县衙里来,我让差吏专门再摆一张桌子收购。”
  立即就有人问:“旧的也要?”
  赵含章点头,肯定的道:“要!”
  “我想起来我家库房里还有一些旧年留下的。”
  “我家也有……”
  赵含章眉头跳了跳,普通百姓家,谁家有库房,谁家还可能余有绵絮啊?
  这些人果然都不是普通人家。
  “走走,走吧,回去找一找看有没有,若有,也不必卖,和范女郎一样送就是,只当是一件善举。”
  “没想到竟是赵女郎让填充的芦絮和柳絮……”
  “这也没办法,买不到绵絮嘛……”
  之前被挑起来的怒火一消而散,大部分人都对赵含章和县衙表示了理解,但也有人心生不满和怨气,明明说好了要发的被服和冬衣竟然都变成芦絮和柳絮填充的了。
  赵含章耳朵灵敏,她能够准确的听到谁发出的不同声音,她略过大部分抱怨和不赞同的声音,只盯住几个人。
  因为这几个人的话术很有意思,明明不是多激烈的讨论,却总能三两句挑起更多人的不满。
  赵含章招来秋武,低声吩咐了几句,秋武便悄然离开。
  赵含章见大部分人都表示了理解,他们和县衙的误会算是解开了,于是让众人退去,她看向范颖,邀请道:“范女郎,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喝杯茶,我也想问问你最近过得如何?”
  范颖本来也要找借口留下和她说话,闻言连连点头。
  俩人转身便要进县衙,一抬头便发现傅庭涵和常宁不知何时站在了县衙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青年,正一脸钦佩和赞赏的看着她。
  赵含章挑了挑眉,发现不认识这人,便猜到他是差吏之前说的贵客。
  她微微一笑,带着范颖上前。
  常宁忙行礼,率先道:“女郎,这位是诸家商号的二郎君。”
  诸家商号?
  不认识!
  不过赵含章还是露出笑容,在对方行礼后回礼,“诸二郎君。”
  诸二郎行礼道:“早听闻赵女郎大名,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赵含章就问,“从哪儿听闻的?”
  诸二郎一愣,这不就是个客套话吗?
  不过他的确是听说了赵含章的事迹后专门过来看她的,于是他不慌不忙的道:“在西平县外,赵女郎不知吗,您如今可是名扬四海。”
  赵含章:“那不知外面都是怎么传我的?”
  女壮士,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武功高强……诸二郎瞥了一眼傅庭涵,谣传她不仅压下了赵氏一族的男人,还凌驾于素有才名的傅长容之上,直接把瘦弱多才的傅长容拘禁在西平不给回京。
  他就是听了这些谣传,好奇之下才到西平来看热闹的。
  却没想到谣传中的赵含章身姿修长,亭亭如玉立,面容也是白皙如玉,只眉眼带着英气,即便是嘴角带笑,也不给人柔弱之感,反而让她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英姿。
  诸二郎想到她刚才对百姓的坦诚,不由心折,便是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来人都如此,更不要说西平县内受她恩惠的百姓了。
  只怕今日此事传出去,别说她只是让他们穿填充了芦絮和柳絮的衣裳了,只怕让他们袒胸露腹过冬,百姓们也会甘之如饴。
  没见刚才落在最后面围观的那些衣着褴褛的难民一脸感动的模样吗?
  第190章 愧疚
  再看站在一旁,谣传被拘禁的傅大郎君,在这县衙里出入自由,备受尊重。
  可见谣传只能是谣传,而且这些谣言很离谱。
  一群人当然不能站在县衙门口聊天,于是常宁建议大家进县衙里说话。
  赵含章和傅庭涵并肩走在了最前面,请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到大堂里就坐,她则借口去更衣拉着傅庭涵出去获取情报。
  傅庭涵道:“常主簿说诸家商号是蜀地一个不小的商号,主营布料,他们手上肯定有不少绵絮,要是能和他搞好关系,以后我们买布料也要方便一点儿。”
  他顿了顿后道:“而且以后说不定我们还需要卖呢?”
  赵含章问,“刚才忘了问,他叫啥?”
  “诸传,”傅庭涵道:“常主簿和他谈了一下,他手中的货开价不低,刚才你在县衙外的那一番话他又都听到了,知道我们缺绵絮,只怕还会再涨。”
  赵含章略微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在县衙门口安抚众人了,被围观了,你们怎么也不提醒一下我?”
  傅庭涵道:“城中的安定,百姓的民心比他重要。”
  “也是,”赵含章道:“一会儿再去谈谈,价格合适就买,我们现在的确缺绵絮。”
  傅庭涵还想说什么,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范颖身上,把话咽了下去。
  赵含章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看见范颖离他们一段距离站着,便露出笑容,亲切的冲她招手。
  范颖立即上前,眼睛红红的屈膝行礼,“女郎,我做错事了。”
  赵含章好笑的问道:“你做错什么了?”
  “我不该带她们来县衙问被服和冬衣的事的,”范颖拳头微紧,抿嘴道:“女郎,我是不是被人当刀子使了?”
  赵含章没想到她这么敏锐,这就想到了,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在县城住得还习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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