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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铃铃……。
  薄薄的白纱窗帘飘扬于空气中,微风牵着和暖的日光从敞开的窗户落到佈满斑纹与皱纹的手边。随着风铃的铃响回响于房间内,稀疏的毛发拂动着。
  指尖轻轻敲打着木质的扶手,身躯随着摇椅而摇摆着。
  细小眼睛似睏不睏的半瞇着,朦胧视野眺望着窗边的栏栅,感受着风打在脸上的凉爽。
  微弱的声响落在耳畔,头颅微倾看向被敞开的缝隙。
  小小的头颅从门缝关露现,摇曳着小辫子,穿着淡黄色连身裙的小女孩好奇的凝视着这边。脸庞上掺杂着惊惶与不安,敬畏的表情在踌躇着该否踏上前去。
  这个情景勾起脑海间的回忆,让她感到熟稔,不由得感叹着时光的流逝。
  她闭上双目,静静倾听着从回忆匣子中传来的旋律。
  *t**
  能够嗅到淡淡花香。
  每度睁开双目之时,那里总是充满鸟语花香的气息。
  整个世界总是被添上春天的色彩,满山都是白茫茫的野花。晴空万里,天空的蔚蓝广阔无边,落在眼底下是这么清澈和暖。
  还在母亲怀里牙牙学语的她不太有印象。刚出生不久的她,被父母带着离开了那间房子。
  身为独生子的父亲离开了她年纪老迈的爷爷。父亲不甘留守于此坚守她爷爷的產业,他渴望依靠自己所能到外头闯出一片天下。
  可惜天下之大,能有一番成就出人头地又有几个呢?
  年幼的她每天都佇立在门前欢送父亲外出上班,那张憔悴的脸庞总会对她漾着微笑,绝不会在好面前露出一丝疲惫或是抱怨的脸色。即使父亲是这么辛苦也好,但绝不在儿女面前显得让大家担心的表情。
  儘管不能有甚么威风凛凛的杰出成就,但这是她引以为豪的父亲。
  ──所以,看着那样的父亲,心脏越发难受。
  弟妹随着时光飞逝越来越多了,随之家里便显得越来越贫困。有时候她有好几餐都没吃到饱饭,看着比她瘦削的弟妹也只好把剩饭给弟妹吃。
  每当这个时候,脑海总会忆起父亲那温暖的笑脸。比起反映在身上的飢饿,更先思虑的是父亲的事情。
  今天父亲有吃上饭吗?明天能准备饭吗?
  儘管这样,她却不愿瞥见父亲的脸庞,甚至有点畏惧。
  若果父亲看上去比昨日还要消瘦怎么办。每当目睹父亲又带着几个伤口回家,原来结实的皮肉逐渐消失,却还得面对着父亲那张强顏欢笑的脸庞,六岁的她害怕得全身发颤。
  总觉得她是负累,还没能外出赚钱的她甚么都干不了,这种罪恶感如同沉重的铅铁紧压至心头,令她几近喘不过气来。
  即使这样,当父亲回到家门之时,她也一定勾起嘴角的弧度,在父亲面前漾起笑顏。
  或许这样的话才能消减父亲心头上的压力。
  或许这样的话才令父亲觉得每天的辛劳也是值得的。
  ───可是在那一天,父亲没法露出笑容了。
  *t**
  躲藏在房间门后的她,小心翼翼的窥视着客厅的光景。
  父亲格外佝僂的身影彷彿被染上灰色,他坐在餐桌面前,双手紧握如同祈祷般的撑着眉心。她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个背影,她能瞥见父亲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着,耳边还会听见丝丝啜泣声。
  单是瞥见那身影一眼,热量便瞬间溢满眼眶,鼻子也几乎窒息的感到呼吸困难。
  那宛如被苍天捨弃的巡礼者,悲慟与疲惫包含在一切。
  拭去眼角的泪水,年幼的她强忍着不哭。她倒了杯水,悄悄走近父亲的身旁,递给了父亲。察觉到走到身旁来的她,父亲总算抬头看一下她。
  她总算直视了父亲的脸孔。
  心脏像是漏跳一拍,她不由得倒吸了口气。映在眼瞳上的光景震惊得令她几乎遗忘了呼吸。
  父亲没有笑,那双眉头紧皱,黯淡的黑瞳在瞪着她。儘管饱含着哀伤,但她隐隐约约瞥见责备之意蕴藏在其中,这令她瑟缩的双肩不禁一颤。
  父亲甚么也没有说,可是却把手递了过来,轻轻抚过了她的发丝。
  "我没事。"
  她耳边彷彿听见了父亲这么说道。
  事后她才知道,那天家乡寄了封信来告知爷爷不久前离开人世了。对于爷爷,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可是每当一想起一个老人家,每天每夜都在家里守候着,但求哪天看见儿子回来的身影,她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没法回去为爷爷办丧事,这绝对令父亲感到无地自容吧。
  *t**
  那之后不久,家里第四个小孩出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可是随着孩子越多,家里的饭菜根本不够吃。
  依稀记得有一天,她在家门外蹲在地下挖地玩。那条路每天都有个卖饭的女生总是推着小车子,上面放上好几个饭盒。那女生都会一边大嚷,一边兜售饭盒。
  那天那个女孩又路过她的家门前,看见了她又独自一人在玩耍。女生露出开朗的笑容,拿着饭盒走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小妹妹,要买饭吗?」
  圆滚滚的双瞳一直瞪着那手上握着的盒饭。被盖住的饭香一丝丝扑入鼻腔,令她没有满足的胃部翻绞着,忍不住低嚥了口唾液。
  可是她没有没点疑虑,也没有露出半点飢饿之色,板着脸回道:「不,已经好好吃过了。」
  她撒了个小谎言。
  当那女生离开了,她正想踏入家门的一刻,窜入耳际的哭声令心脏一颤。
  多么悽厉的泣鸣,听着听着令她心凉了半截。她慌忙的走进屋子里,她发现没多久她便能晓得声音传至哪里的。
  当她稍微推开了房间的门扉,黑瞳在小缝隙间能瞥见母亲在哭泣的身影。
  看见的那刻她便知道,母亲听见她的说话。
  她没能踏入房间半步,她也没能作出任何事情,她只有一直留守在门扉外直至那哭声停顿为止。
  大概到了中午的时候,提出下班的父亲两手提着一包二包的饭菜,格外高兴的嚷着要亲自下厨。或许是发生了甚么令人喜悦的事情,父亲的心情挺好。
  即使是很卑微的饭菜,从盘子上化为白雾的气味扑进鼻内令她嚥了口唾液。一家大小都围着饭桌前,都等待着起筷的瞬间。
  就差窝在房间里的母亲。
  煮好饭菜的父亲敲了敲门扉,应了声的母亲才总算从房间里走出来。彷彿生病了的身躯拖带着双腿,勉强的才能坐到餐桌前。
  瞥见眼前比平常还要丰富的一顿午餐,那双瞳却失去了光芒。
  父亲没能察觉到母亲的双瞳变得红肿。
  「起筷吧。」
  听见父亲这么一句,孩子们急不及待的提起双筷。她低垂下头颅,品尝着这香甜的白饭。而弟妹一提筷便狼吞虎嚥起来,彷如十天没吃过饱饭的飢民。
  眼角的馀光能瞥见坐在餐桌前、目中无神的母亲。
  脸色显得些许苍白的母亲,修长的指尖握着双筷的姿态是多么优雅,慢慢夹过了饭菜往嘴里塞,但母亲的脸色却像是尝不到味道的模样。
  吃了一根清菜、吞了一口饭。
  「……………」
  握着筷子的手停了下动作。
  「……我们搬回家乡吧。」
  母亲哭了。
  终于察觉到的父亲惊惶的放下双筷,走近母亲身旁拥过她的双肩,可是母亲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唯有灼热的泪水一点一点的落下。
  「我们回家乡吧!至少老爷留下不少產业,孩子们也不会有一餐没一餐的!」
  耳边也没再听见吃饭的声音,回首一看弟妹们都停下吞食午饭,看着母亲的双眸都在泪水汪汪的。
  然而父亲没能说上甚么,只有母亲一直嚷着回家乡的话在屋子里回响着。
  ***
  从那之后大概过了好一段日子,父母亲把家里养的猪鸭都卖掉,让孩子们收拾好包袱打算搬回家乡。
  那个半夜里,她牵着弟妹的手随着父亲的背影,一起步上了回家的路。
  一家几口,租了条小船越过了河川走到城市,接着再转坐公车。她依稀记得,汽车总是传来耳边的引擎声,走动在路上的车子一摇一摆的,坐在其中的她也随之摇摆着。
  累透了的弟妹早已沉入梦乡,一连几日的事情縈扰着她的心思,焦虑没令疲惫的身躯一时沉睡。双目透过车窗,一直凝视着马路两旁的树不断走过的景色。
  微风透过车窗渗了进来,划过耳垂旁的发梢。不知不觉间已经迎来晨曦的曙光。
  惴惴不安的双瞳不时会窥视父母亲的方向,那两人因憔悴而显得格外佝僂的身影就映在黑瞳上,脸庞上隐隐约现出显露苍老的些许皱纹。
  父母亲自上车以来没有任何对话。
  一思虑到这点,她不由得低嚥了口唾液,双眉紧皱。
  脑海中浮现的总是父母亲日常时恩爱的举动,两人总是相处融洽的模样羡煞旁人。可是如今双方儘管没有睡觉,但双目的视线也没有交上,看上去甚至有一种不愿对话的想法。
  不曾目睹过双亲这样子,周遭异样的氛围让年幼的她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闭上嘴巴观望着两人。
  距离家乡还有好一段路,到了中途站,母亲驀然从座位上佇立起来让司机停车。毫无预料的这一举动令她有点愕然,可是眼角的馀光瞟了一眼父亲的脸庞,父亲似乎早就晓得的样子。
  抱在母亲怀里还是婴儿的小妹在安稳的熟睡着,垂下头来的母亲以柔和的目光凝视了小妹好一阵子,而后把小妹递向父亲的怀抱。
  然后,她耳际彷彿听见心悸的忐忑盖过了周边一切的杂音。
  「……………」无语的母亲背起一小包的包袱,走到车门的旁边。
  她圆滚滚的双目就一直怔怔的捕捉着母亲的动作。
  母亲提起了后腿正要踏下去的光景就烙于眼瞳上。
  随着越渐响亮的心跳声,心脏牵起一丝丝疼痛。直视着母亲的她,唇边早已遗忘了呼吸。
  母亲回首过来。
  而后,视线搭上了。
  下一句从那双唇溢出的话语,落在耳畔如同化为文字清晰的浮现于脑海。
  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女儿,你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此刻,心扉是如此寂静。
  脑袋没有任何思绪,亦没有多馀的杂念,心如止水。
  嘴巴比起头颅更早的思虑了,并把那个答案道出唇边。
  「我要跟爸爸。」
  那双目没有映起她的身影,径直的看向前方的母亲儘管没有看着她,但是她的回答应该有传到耳里。于是,母亲亦没有一丝踌躇,就这样从她的双瞳消失了。
  心扉间彷彿有甚么掉落而下,泛起了涟漪。
  她说不上来这是甚么感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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