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福妻(种田)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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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五娘对天发誓,她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对陆七爷的恐惧战胜了饿肚子的恐惧。
  这碗馄饨是真材实料,薄皮大馅,汤头香味浓郁,还泛着油光,里面除了猪肉香菇馅的大馄饨外,还烫了两缕新鲜青菜,洒了些碧绿小葱丝,既好看,肯定也好吃。陈五娘双手捧着馄饨碗,感动的眼泪汪汪,看吧,陆七爷拜堂时没晕倒,她就没被发落去后院独居,稀粥换馄饨,吃饱喝足不是梦。
  跟着陆七爷才有前途。
  “你胆子很大。”陆彦生攥着手指评价。
  陈五娘听他这样说,立刻绝了独占馄饨的心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坐下,眨着眼睛问,“一人吃一半,好不好?”
  “我不吃。”陆彦生说,他只想把馄饨碗掀翻。
  “一口不吃?”陈五娘惊讶地瞪大眼睛,没想到陆七爷不仅不可怕,还是这样一个善人。
  陆彦生点点头,想说把碗给我,让我来打翻,就见他的新婚妻子捧着碗,大快朵颐起来,像,好几辈子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一样,一边吃,一边真心实意的赞叹道,“真香。”
  一碗馄饨而已,有这么好吃吗?陆彦生抱着手臂,侧目看陈五娘,他很久没认真尝过食物的滋味了,也没有人敢在他眼前吃的这样香甜。陈五娘虽然饥肠辘辘,但没有忘记用小碗将馄饨分装出来,鲜美的馄饨汁水丰富肉质滑嫩,连汤也热腾腾的有回甘,喝下去既饱腹又暖身。
  填饱了五脏庙,她只觉得活着,真好,有口热食吃,真好。
  陆彦生低哼一声,才发觉他竟盯着这女人吃了整碗馄饨,吃饭而已,有甚好看的。陆家七爷又看不顺眼了,心中烦躁暴戾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既疲惫又磨人,他今天的活动量已经足够了,往常这个时候,早就该上床睡觉。
  喝完最后一口汤,陈五娘抬起脸,才望见对面男人黑如锅底的脸,阴恻恻,寒气森森,深潭似的眼瞳冷凝着她。饶是才觉得他是个善人,女人也被吓了一跳。
  陈五娘熟悉这种眼神,村人抢树皮、争野菜的时候,便用这种眼神对峙,企图吓跑对手。
  哦,她懂了。
  “别恼,我不吃独食。”陈五娘用另一只干净的碗盛出几颗馄饨,笑着将碗推向陆彦生,然后期待的看着他。
  如果陆七爷吃了,那么以后,就默认他们在一处用饭了吧?陆家一定不会克扣他的伙食。
  然而陆七爷不为所动。
  陈五娘想到梦中的场景,她在后院独居喝了两个月稀粥,陆七爷没了以后,她应该又在陆家待了七年,那七年到底怎么过的她还没想起,想必是不好,不然何至于吊死在陆家祠堂。
  她不想按梦中的轨迹走。
  “张嘴。”陈五娘捧起碗,用勺舀起一颗饱满的馄饨,凑到了陆彦生嘴边。
  又来这招?男人立刻想起拜堂前陈五娘喂的参片,要不是农大夫给他扎了针,他行动不由自主,才不会吃别人投喂的食物。
  陆彦生木着脸,冷眼看着陈五娘笑盈盈的将馄饨喂到他嘴边。这时候他才看清,这小女人瘦不拉几,眼睛却很干净,澄澈如山上的清泉水,瞧着令人心安。
  “就吃一口。”泉水说。
  陆彦生抿抿唇,略凝,张嘴将馄饨叼走吃了。
  陈五娘有种奸计得逞的小得意,得意忘形之下,笑得更欢,眼瞳弯成一双月牙,在陆彦生眼里更加无辜干净了,刹那间,他的铁石心肠软了又软,暗想,这也是个好人家出来的可怜女子,既然有了婚书拜了堂,成了他的屋里人,就让她在听雪堂安身吧。
  “怎么样,好吃吗?”泉水话还挺多。
  陆彦生言简意赅,“香。”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6章
  陆彦生说完不等陈五娘反应,转着轮椅往一旁的面架去。架上有洗脸面盆,边上放着存热水的藤壶、存凉水的木桶,面架上还搭着棉布面巾。陆家七爷一丝不苟的净面,用软布蘸着青盐漱口,末了,还兑了热水要泡脚。
  他的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陈五娘要帮他,陆彦生不准,凡能亲力亲为的,他都想自己做,这样才觉得自己没成真的废人。
  净面、漱口时水没洒出去一滴,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往常都是陆彦生一人默默做这些,今天有了观众,他竟有些满足的骄傲,小时候娘亲教他洗脸净面时强调过,动作轻缓一些,最好不要将水洒出来,方才雅。
  但到泡脚的时候,陆彦生顿住了,他腿伤重残,小腿以下根本使不上劲儿,想要泡脚,就要双手捧着小腿往桶里伸,姿态很不好看。
  陆彦生皱眉,又要恼了,顿时不想泡脚,只想将泡脚桶给掀翻。陈五娘将这位爷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虽不懂他脸色为何时好时坏,但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腿伤是该多泡脚,有利于七爷的身体。”陈五娘弯腰,理所应当的助陆彦生将腿伸进泡脚桶,没有半点犹豫。
  荒年到来后,需要陈五娘做的活越来越多,洗衣做饭、担水纺线样样逃不脱,掌心和指腹摩的满是茧子,她的手碰到陆彦生的皮肤上,有刺刺麻麻的触感。
  陆彦生没说话,等陈五娘拍拍手站起来后才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你……”
  “我……”
  两个人四目相对,又猛的错开,陆彦生的耳朵更红了,红晕又从耳朵蔓延到脸颊。虽说男子的足不算隐秘部位,但这还是第一次被女儿家看见,不仅看了,还摸了。
  陈五娘的脸皮也没好到哪里去,又红又烧,倒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脚丫子,在村里打赤脚下田种地的人海了去,陈五娘压根不觉得稀奇,只因陆彦生脸红,她就跟着红了。
  哦,她懂了。
  洗漱妥当,就该睡觉了,今天是大喜之夜,他们要睡一个被窝,难怪陆七爷脸红,没想到他身体不行,还想着洞房花烛。陈五娘揪着衣襟,这次是真的害羞脸红了。
  陆彦生洗漱妥当,陈五娘紧随其后。
  床只有一张,是陆彦生睡的旧床,不算宽,上面铺着大红的鸳鸯喜被,枕头是一对石榴花纹绣花枕,喜帐上有福禄寿的图案,喜气洋洋。
  陆彦生头回觉得这张床如此陌生,脸颊上的热气逐渐散去,他恢复了惯常的冰山脸,先脱下最外头的袍子搭在木施上,然后吹熄蜡烛,只留了一盏手提的小灯笼,接着转动轮椅到床旁,用手撑着边缘上去。
  小灯笼光不亮,又被放在地上,能照亮的空间很有限,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阵阵窸窣的脱衣声响。陆彦生解开中衣的系带,脱到只留一件单薄的贴身里衣,他动作停了,窸窣的声响却还在继续,然后,一道瘦小的身影慢腾腾踱步到了床前。
  陆彦生坐躺在外面,那么自己是睡里侧了,陈五娘手脚并用,小心的往床上爬。
  “你做什么?”陆七爷问。
  陈五娘懵了,她当然要睡床上了,难道要她睡地板吗?陆家的地板以青石铺成,凉得很,睡一夜腰酸腿疼不说,恐怕会着凉。
  小女子躺平钻进被窝,一副就义的表情,“七爷,我既嫁给你,做妻子的本分,我知道。”
  陆彦生今日已经耗费了超往常数倍的精力,疲得头都晕了,他昏昏沉沉的问,“什么本分?”
  “……”陈五娘无语,觉得他不懂适可而止,这样的事情非要她说出来吗?陈五娘不太清楚丈夫和妻子成亲后究竟要做什么,上花轿前也没人教她,不过,她知道的,要做一些害羞的事情,比如睡一张床,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
  陈五娘等着,紧张又害怕,看陆七爷刚才脸红期待的样子,他肯定是要做的,罢了,吃了人家的米,又拜了堂,他要便给好了。
  “睡吧。”陆彦生没懂,不过也没力气研究,他很快睡着了。
  按照陆彦生原本的打算,他睡床,这唐突而来的便宜媳妇睡外间的罗汉床,但那罗汉床好久没人睡,床褥枕被皆没准备,姑且让她在他的床上睡一晚,下不为例。
  陈五娘等啊等,一直警觉身旁人的动静,等了太久,她也睡着了。
  ……
  第二天清早,鸟雀叽喳的在树梢上歌唱,天空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王林王森兄弟俩打着呵欠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值夜的小屋里钻出来,狠狠吸了两口早晨的空气。
  “咦哥,昨晚七爷竟然没有摇铃!”王森瞪圆眼睛满脸惊讶。
  王林看不惯老弟这幅傻样,不掩嫌弃的摸摸王森的圆脑壳,“是好事,说明咱七爷昨晚睡得香甜。”
  也说明昨夜七夫人和七爷相处无恙。
  这个消息如一阵风,没一会儿就传遍陆宅上下,上到大房二房的夫人少奶奶们,下到洒扫庭院的婆子都知道,新过门的七夫人有些本事,没准真带几分福运。先不说旁的,就陆家老七陆彦生的脾气,安山村村民和陆家上下有目共睹,坏得厉害,生人勿近,熟人不喜,七夫人能顺利住进听雪堂,这得多好的运气,多高超的手段。
  “嘿你瞅瞅,今日天气都好了,多少日子没见这样清爽的太阳了,好兆头哇。”
  “七夫人真是天生有福的,错不了了。”
  “嘘,我同你们说,昨晚厨房给那头送了馄饨,七爷竟吃了,病得再重的人,只要有好胃口,就不怕。”
  “……”
  一些个嘴碎婆子丫头聚在院里做活儿,手上动作不停,嘴也没闲着,陆七爷人是可怕,毕竟是主子,她们都盼着主子好。虽然在八卦,说的都是好话,但无意中却戳到了有些人的肺管子。
  二房三爷的夫人陆杨氏从院里过,听见这些人的话,当即急的脸红手热,她就想不通了,一个花钱买回家冲喜的野丫头,真有替天改命的本事?老七明明病的就快要死了,什么好兆头全是无稽之谈。
  “吃饱了没事干是吧,有这等闲工夫,多做些实事,陆家养你们是嚼舌根的还是吃白饭的?都给我好好干活,休想躲懒,让我逮住,就直接发卖赶出去!”
  陆杨氏越听越气,冲出来将这群婆娘一顿教训。她娘家是屠户,是啃着猪棒骨长大的,吃得又高又壮实,脾气和外表一样,三字足以总结,便是“惹不起”。陆家的女眷们,就数这位最泼辣,沾染不得。
  骂完下人,陆杨氏冷哼一声。她原本要去仓库看看,想要讨块布给自家小儿做件新褂子的,现在完全抛在脑后,改道去了如意楼。陆三太夫人陆何氏,陆彦生的继母就住在如意楼中,买来的野丫头顶着儿媳妇的名分,今日一早该去如意楼给婆母请安。按照情理,嫂子们也要去露露脸,彼此打下照面,亲近一下方才叫一家人。
  不过,陈五娘是花银粮买来冲喜的,陆杨氏从心里不认她,所以根本没打算去如意楼,听见下人议论,她立刻上了心,火急火燎的往如意楼奔去,生怕赶不上趟。
  ……
  日上三竿,陈五娘还没出发,她被陆彦生给扣住了。
  “我去给长辈敬茶请安,七爷你身子不好,不用陪我了。”
  陆彦生张了张嘴,实在不明白这女人哪里来的自信,他根本不会陪她去请什么安,想都别想。
  “就穿这样去?”他问道。
  陈五娘穿着嫁衣入的陆家门,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她唯二两套换洗衣裳,麻料洗了又洗,蓝色早褪成灰白,膝盖和领口处补丁加补丁,冷不丁的望去,陆七爷还以为是件百家衣成精了。
  陆家是地主,但也只寻常小富之家,不是奢靡享受的门庭,陆彦生也不是没穿过有补丁的衣裳,他的贴身里衣也经常在袖口、领口添加一层料子耐磨,但把外衫缝补成这个模样,他看不下去,深觉碍眼。
  “七爷,再不去就晚了。”陈五娘蹲到陆彦生轮椅旁,表情有些可怜。进了陆家门以后,她倒是不做梦了,却会在看见似曾相识的人、物品时突然想起一些东西。比如今日清晨,王林进来送热水,陈五娘看见他的脸,突然想起来他曾叫自己去给婆母请安。
  陈五娘愈发确定,梦中的和突然忆起的事,都会发生在现实中,但不管她是重活了还是能预知未来,她只想把此刻的日子过好。记忆里,她独居在后院小屋,害怕的哭了整夜,经过王林提醒才匆匆跑去如意堂敬茶请安,因为去得太晚,又得了一顶目无尊长的帽子。
  陆彦生撇开头,“晚了正好,便不去了。”
  “那怎么能行,媳妇不给婆婆敬茶,大不敬,七出第一条就是这个。”陈五娘急道。
  “七出?”陆彦生蹙眉,敏锐的揪住话中重点。
  陈五娘嗯嗯点头,“王森和我说的,一是不顺父母,二是无子……七是盗窃,只要犯了其中一条,我就会被休掉。”
  她若被休了,就只能回娘家,娘家万万回不得,就凭她拿了长命锁,三婶就不会轻易放过她,极可能转手又将她卖出去。倒不是陈五娘疑神疑鬼,记忆里,她在后院独居的两个月,经常听到风声说因她克夫,陆家要把她休了赶出去,只是耽搁了,再后来,陆七爷直接病死,也就没所谓休与不休。
  陆彦生抬眼看了王森一眼,这小子同她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王森低头摆朝食,强装什么都没听见,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救命,七夫人卖他,明明是夫人主动问他才说的。
  陆彦生病后胃口极差,饮食很清淡,今天送来的朝食是两碗鱼粥加腌菜,还有一碗蒸蛋,香气飘飘,蒸汽升腾,闻起来可香了。同样是粥,陈五娘梦里喝的是能照得出人影的白粥,陆七爷的是粳米慢熬加了鱼排的肉粥,不仅稠,味还鲜,至于蒸蛋,陈五娘只瞧了一眼,就吞起口水来。
  “吃吗?”陆彦生依然惜字如金。
  “吃,当然吃了!”陈五娘狂咽口水,暂时将敬茶抛在脑后,不是她不孝顺,实在是吃太重要了,饿了六年肚子后,谁能抵挡美食的诱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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