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色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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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季廷抱着青槿下了马,寺门已经有了一个小沙弥在此等候,见到孟季廷,双手合十行礼:“孟施主。”
  孟季廷跟他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揽着青槿随着他往寺庙里面走去。
  ,与灵山寺内香火一样盛名的,还有一座建在寺庙山门之内的小山峰之上的宝塔,名为千寻塔。
  千寻塔楼高近百米,是上京城周围最高的楼,极为宏伟,塔内共有十六层,等闲并不让香客和游客进去,因此青槿虽来灵山寺进过香,却并未进过这里。
  小沙弥将他们带到了塔楼门口,又对孟季廷双手合十行礼:“孟施主,主持师傅已经交代过,您可以直接上去。”
  孟季廷点了点头,道了句“有劳”,然后牵着她进去。
  楼内悬挂诸佛神像,塔心中空的地方有井字形楼梯可以往上爬,而孟季廷现在正带着她从楼梯往塔顶爬。
  到了现在,青槿仍不知道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但走了□□层楼之后,她却已经是精疲力尽爬不动的状态。
  青槿停下来,扶着栏杆抱怨道:“大冷的天在府里呆着不好吗?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孟季廷站在高她五六个台阶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嫌弃道:“就这几个楼梯,就爬不动了?”
  青槿抿了抿嘴,道:“我不上了,你爬吧,我在这里等你。”
  孟季廷走下来,伸手拦腰抱起她,青槿一时惊吓,“啊”了一声抱住他的脖子,等反应过来,才连忙道:“您放我下来吧,这样多累。”
  “抱紧了,要是掉下去我可不管。”然后抱着她一级一级的往上走。
  等到了塔顶,孟季廷将她放了下来。
  青槿随他走到塔顶外面,站在墙外的游廊凭栏向外眺望,群山胜景尽入眼底,远远的还能看到上京城内的灯火鼎沸,城内灯火阑珊,高楼屋宇鳞次栉比,船只舫楼静浮在金水河上。
  青槿忍不住赞叹:“好美。”如果是为了看这些景色,累这一场爬上来也算值了。
  “你要是想要赏景,白天来能看到更清楚些。”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北斗星和月亮的位置,算了算时辰,心道,现在差不多应该就是钦天监算出来的时辰了。
  过了一会,天上一条光束从空中划过。
  孟季廷指了指,对她道:“快看。”
  青槿看到了,眼睛忍不住亮了起来,欢喜得几乎忍不住跳起来,回过头看了孟季廷一眼又转回头去,忍不住笑着惊呼:“是流星,是流星。”
  接着又是一颗、两颗划空而过,再接着是几颗、几十颗、上百颗,夜中星陨如雨,近若眼前,仿若烟花盛开一样,青槿看得喜不胜喜。
  孟季廷从身后环住她,拿着她的手一起伸出去,张开手掌。
  明明离很远的距离,但看上去却仿佛流星就掉落在了她的手上一样。青槿伸手抓了抓,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好像抓到了一样。
  耳边是温柔得仿佛像水的声音:“星星摘到了吗?”
  第十一章
  “你的未来规划里没有我?”
  “时人常将星陨之象视为不吉之兆,但这种说法并无实例可证。钦天监的刘大人倒和我说起,西边有大食国认为天上落下星陨雨是吉兆,该国还有对着星雨向天祈愿的习俗……”
  青槿听着,闭上眼睛默默的祈求了几个心愿。
  孟季廷低头看着她,摸了摸她耳朵上垂下来的耳饰,轻声道:“不过我看,这种说法也不足为信。你有心愿,倒不如跟我说如愿得更快……”
  青槿睁开眼睛,拿开他的手从他胸前走出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岔开话题道:“爷怎么知道今天会有星雨?”
  一场急促的星雨落下之后,天空渐渐静了下来。之后便是稀疏的,偶尔一两颗的流星划过。
  青槿倚坐在栏杆上,看着外面的阑珊的夜色。
  孟季廷又不知从何处提溜出了一坛小酒出来,拿了个酒杯,倒了一小杯递给青槿。
  “如此夜色,该有美酒相伴。喝一杯,顺便暖暖身。”
  “爷不是一向不让我喝酒的吗?”
  “从前不让你喝是你还小,今天开始便是大人,允许你浅尝几口。”
  青槿接过酒杯,看着酒杯里的酒。
  “这是桑青酒,酒不烈。第一次喝酒,喝的时候慢一点,别呛着。”
  青槿浅浅的抿了一口,入口绵甜,带着淡淡的青桑味,并不算难喝,青槿于是便又继续抿了一口。
  孟季廷则是直接拿酒坛大口的喝,见青槿酒杯里的酒已经见底,又少少的给她倒了一点。
  “刚刚许了什么心愿?”
  青槿放下酒杯,认真回答道:“许愿爷能一生平安顺遂,刀枪不摧。”说着顿了顿,又接着说:“……还许愿姐姐早日出宫,希望我们兄妹早日团圆。要是能得爷和国公夫人的恩典,过几年让我们兄妹脱籍从良。然后一家人开个小铺子或是小酒馆,哥哥娶上一房媳妇,生两个侄儿,我替哥哥照顾侄儿,姐姐嫁给真心待她的男子……那便再好不过了。”
  孟季廷皱了皱眉,很有些不满:“你的未来规划里,没有你家爷我?”
  青槿偏过头,躲避他的目光。
  “爷的以后自有未来的世子夫人,等来年世子夫人过了门,生了小公子小小姐,还会有小公子和小小姐。”
  孟季廷看着她,目光在沉思着些什么。青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他肯定的说道:“这就是你这些日子别别扭扭的原因,你觉得我娶了妻,就会冷落你?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她想辩解几句,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便又沉默。
  许多话她能在心里想,却不一定能当着他的面宣之于口。比如她很感激他曾经救了她们兄妹,也明白他对她或许有一点喜欢。但她并不想顺从他对她人生的安排,她想过一个自己能做主的不需要依附别人的人生。
  “青槿,你从几岁来到我的身边?”
  “五岁。”
  “从五岁到十五岁,这十年你在我的羽翼下生活,未来的任何一个十年,我依旧能将你护在我的羽翼之下,你也只能在我的羽翼之下,你可明白。”
  “……”
  “……我身为世子不可能不娶妻,但是我已经尽可能的为我们作了最好的安排。”
  青槿转过头去不说话,看着远方上京城里的灯火阑珊,脸上的表情渐渐的黯淡下去。
  *** ***
  此时,灵山寺外。
  一辆铜油马车缓缓的驶来,马车的四角各挂着一个大红的椭圆纱灯,灯下挂穗子,从纱灯里传出来的红色灯光照亮了下面的路。
  马车旁边跟着几个穿着灰色圆领袍服的骑马男子,除了领头的蓄须男子看起来年长一些外,其余具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头戴幞头,训练有素的站立在马车两旁。
  蓄须男子远远看着寺门前守着马匹,像是在等候人的两个人影,“吁”了一声将马停了下来。
  紧接着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马车里传出一道清冷的男子声音:“怎么了?”
  蓄须男子跳下马,走到车窗前,跟里面的人说了几句什么。
  里面的人声调挑起长“哦”了一声,显然是对蓄须男子说的事有些意外又有些兴趣。
  过了一会,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车厢里伸出来,撩开帘子,然后露出了里面一张清贵俊雅的男子的脸。
  男子年约二十四五岁,戴束发冠,内穿圆领襕衫,外穿灰青氅衣。目光锐利,极富威严。
  他沿着月色和灯笼的光影看向灵山寺门前的两个人影,说道:“那是孟武宁身边的人吧,看来今天晚上光临这灵山寺的,不止我一人。”
  武宁是孟季廷的字。
  “确是常跟在孟大人身边的两个小厮。”蓄须男子恭敬而浅含笑意道:“臣倒是打听到点孟大人的事,孟大人身边一个婢女今日及笄,孟大人在府里让人给她办了个及笄礼。还专门跟钦天监打听到今天有星雨,傍晚时分带着人来这灵山寺的千寻塔顶看星雨。”
  青年男子轻“呵”了一声:“他这个人,竟还有沉浸在软香温玉的时候。”语气不知是嘲笑还是惊奇:“说说看,你这个皇城司使还探听到了什么?”
  蓄须男子悄悄看了一眼男子的表情,才又开口道:“那个婢女姓庄,是孟娘娘身边青樱姑娘的妹妹。”
  青年男子垂眼沉思了一会,然后收回手重新放下帘子。
  蓄须男子又询问男子:“陛下,是回宫还是……”
  见男子不说话,又劝谏道:“今日陛下微服私巡,回得已经极晚了,臣今日带的人不多,外面恐不安全。陛下是若想给周娘娘和孟娘娘点长明灯,不如明天去大相国寺……”
  男子叹道:“从前孟娘娘最信奉灵山寺的佛神,当年我承欢她膝下时,时常听她念叨她闺阁时和好友来灵山寺请愿后灵验的趣事。朕难得出一趟宫,本想顺路来灵山寺替她和周娘娘点一盏长明灯……”
  说着顿了一下,又道:“你也不必忧慌,若真有危险,这寺里不正好有我大燕最骁勇善战的将军。”
  蓄须男子垂着头不敢说话,他听得出他说“骁勇善战的将军”并不止表明的意思,还有很多别的意味。
  *** ***
  青槿和孟季廷从千寻塔下来的时候,月亮依旧悬挂高空,月色皎皎。
  他们仍是共乘一匹马回程,青槿坐在孟季廷胸前,总感觉身后有目光一直紧盯着他们。
  她伸出头去往后张望,只看到隐没在青山林路之间,有灯笼的光影笼罩出马车的一角,但却并看不见里面的人。
  她皱了皱眉,接着感觉到孟季廷用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板正:“小心坐好,别摔了。”
  青槿抬头看了看孟季廷,见他挑起眉,眼睛目视前方,明显更早警觉后面有人在看着他们,脸上却依旧若无其事的什么都看不出。
  过了一会,承影骑马从后面跑上来,凑到孟季廷耳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
  孟季廷目无表情的道:“不必管他们,我们直接打道回府。”
  第十二章
  噩梦
  青槿这天晚上睡得实在不好,她很久没有做这样的噩梦。
  一时是母亲绝望后死不瞑目的眼神,一时又是明明同样哀恸的青樱,抱着吓坏的她,颤着身体带着哭音却还要一遍一遍的安抚她:“槿儿不怕,姐姐在,槿儿不要怕,姐姐在,姐姐会保护好你的……”
  再接着是冰天雪地的破旧庭院里,她仰着头望着对那时的她来说,已经足够高大的少年,小心翼翼的问他:“听说你要买我,你可以把我姐姐一起买走吗?”
  少年锦衣狐裘,有着惊鸿的清俊面容,长得比同样年纪的人要高些,肩胸更宽厚一些。
  但明明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经有着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少年老成的眼睛。他站在雪地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仰着头,小心翼翼又满脸希冀的看着他,她很清楚的知道,他此时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她那狼狈不堪的命运。
  但她还是有着小小的稚嫩的坚持,小声的问道:“可以吗?如果你不买我姐姐,那我也不跟你走,我要和我姐姐在一块。还有她生病了,你可以帮我救救她吗?这里的人不肯给她买药,我怕她死了,我很怕……”
  然后是那个同他一起来的,同样穿着锦衣华服的漂亮小姐。她从破旧的房屋里跑出来,步摇上的流苏晃在她的耳朵上,她高贵得就像是她们攀不上的云朵。
  她用着焦急而清脆的声音对站立的男子道:“哥哥,你快来看啊,里面有个人,她病得好重,快要死了,我们得赶紧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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