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如潮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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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见后下意识摸了衬衫和裤子口袋,然后抱歉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对不起,今天没有带糖。”
  顾慎如原本已经干涩的眼睛突然又起雾了。
  “别哭,”陆别尘声音放低,哑下来,有意逗她似地笑了笑,“疼你就打我,嗯?”
  然而此刻的顾慎如,心里一时的委屈怎么都止不住。
  “不,要糖。”花生味上好佳硬糖,这次不许拿错了。
  陆别尘再次感觉到掌心的刺痛,丝丝拉拉四处延伸。
  “好,”他仍带着笑,用指背接住顾慎如眼睛里成颗成颗往下滚的眼泪,又抹一下她被泪水洇得红一块白一块的脸,“那我们现在去……”
  只是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完,被门响打断。
  推开门的是闻讯赶来的是孟廷。
  孟廷看到顾慎如一只脚缠着护具的样子,又看到她身边站着的陆别尘,一瞬间血气就涌上头顶。就在前几天,顾慎如还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和这个人已经没有联系,现在呢?
  果然在一起,果然出了事。
  只要这个男人出现,她的女儿就变得不正常。
  顾慎如不知道孟廷之前给陆别尘打过电话,当然也想不到母亲现在有多生气,只是习惯性地怕自己的脚伤会刺激到母亲。
  “妈妈。”所以她怯怯地看着孟廷。
  但是孟廷铁青着脸一时说不出话,一气之下扬竟然起手,一巴掌朝她打下来。
  第33章
  母亲的耳光落下来的时候, 顾慎如都没反应过来。
  她只感觉到自己肩膀被人一下圈进臂弯里,然后听到极响的“啪”一声,震在耳膜上。
  孟廷的巴掌落在了陆别尘脖子上。他有些苍白的皮肤立即红了一片, 从颈侧到靠近耳根那一块。
  三个人都愣了一愣。
  陆别尘一手勾着顾慎如的肩膀,慢慢直起身来看着孟廷。一旁的顾慎如瞪大眼睛,动也不动。
  孟廷没给他们留说话机会, 直接冷眼逼向陆别尘:“你看我干什么, 打你也不冤。放开我女儿, 滚出去。”
  陆别尘没动, 平静地看着她:“您如果要打人,我就不走。”
  “滚出去!”孟廷的声音变得尖锐。
  这时候顾慎如回过神, 慌忙推一推身旁的陆别尘:“对不起, 你快走吧。”
  她不知道怎么再跟孟廷解释她和陆别尘的关系, 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尘, 我让你滚出去。”孟廷也根本不听她说话, 脸色越来越难看, 呼吸都急促了。
  顾慎如看母亲这个样子, 吓得脸煞白,哆嗦了一下。
  “嘘,不要紧。”陆别尘扭头看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回过头,他仍然直视孟廷, 说:“阿姨,先冷静一些好吗?您如果要动手,我真的不能走。”
  孟廷不说话, 偏过头抬起一只手撑住额头, 闭了闭眼睛, 嘴唇发颤地用另一只手指了一下门的方向。还是让他滚。
  这时候,刚才的急诊医生回到了诊室,一见到里面情形立刻警告:“你们不要在这里闹啊!”
  陆别尘转头道了声抱歉,然后问医生借血压计。
  再回过头来,他便立即上前将孟廷扶到一旁急诊室的检查床上,低声道:“阿姨您先躺好,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此时的孟廷已经是闷头紧锁,面色暗淡,像是说不出话了。
  急诊医生一看也发现不对,迅速起身:“哟,这个怎么啦?”
  “高血压患者,”陆别尘一边将孟廷摆在侧躺的位置,一边迅速回话,“八年前有过轻度脑梗。刚才情绪有些激动……”
  医生闻言即刻忙碌起来。
  顾慎如这时也慌了,拖着一只站不起来的脚哭着叫“妈妈”,直到陆别尘空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很快,孟廷被收治急救,测了血压血糖后就躺在抢救室里吊降压药和吸氧。医生说好在发现得及时,要不然可能会很严重。
  陆别尘出去补挂号,医生见情况已经稳定,就离开去查看别的病患。
  刚经历了又一场惊慌失措的顾慎如缩着肩膀坐在床边,受伤的脚仍然搁在架子上。孟廷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但眼皮频繁地跳着,先前突然发青的面色已基本恢复正常。
  诊室空空的这一角,现在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
  “妈妈?”见孟廷脸色缓过来了,顾慎如怯怯地叫了一声,轻轻低下头想靠在母亲身上。
  “你不要跟我说话。”然而孟廷忽然睁开眼,语气很冷淡。
  顾慎如僵了一僵,最终没敢再往前靠。“妈妈,对不起。”道歉是惯性的反应,想到她这次脚伤的情况母亲应该已经知道了,除了这几个字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她自己也很伤心。
  “你对不起的是我么?”孟廷看着她,锋利的目光扫过她那只尴尬地被架在空中的脚。
  “你二十多岁了,不是十几岁,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之前为什么骗我?那个林尘又是怎么回事?每一次,你每一次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什么都忘了是不是?你太让人失望了,顾慎如。”
  “不是的妈妈!”顾慎如试图解释今晚的事情经过,想告诉孟廷不关陆别尘的事。
  “算了吧。”但孟廷打断了她,带出一声冷硬的叹息,重新闭上眼睛,“你现在这个样子,说你什么都没用了。”
  算了吧。
  顾慎如一听,心里凉一下。
  她知道,孟廷为了她的运动事业已经几乎投入了所有精力和积蓄,可是她呢,还远远不能完成母亲的规划。今天医生的一些话又像是给她判了半个死刑,不难想到母亲此刻有多沮丧。
  可是她自己也很难过啊,还很痛。
  “之前叶教授说过,如果手术的话是可以几乎完全恢复的,还有……”她努力抽出一线希望来。
  “手术,然后呢?要多久能下床,又要多久才能恢复状态?”孟廷再次打断,有些无情,“还是坐着轮椅去比赛?或者呢,你还能再等四年么,你告诉我,你一个超大龄,还有下一个四年么?”
  顾慎如搅在一起的两只手开始发抖。她很想哭,但又不敢,再想想又有点可笑——她只有二十多岁,但是她的下一个四年呢,真的看不见了。
  也不是没有设想过退役之后的生活,也许是转型做教练,也许会接很多的冰演,但无论怎么想象,那些都不像她。只有在椭圆形的冰场中,在裁判和观众的注视下紧张旋转的那个人才是她。母亲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妈妈,”她试着又叫了孟廷一声,“那我不做手术。”
  医生刚才说保守治疗只能恢复部分运动能力,但那是对于普通人。她不是普通人,只要还能动她就能比赛。带伤比赛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最多的时候她上场前打过四支止痛针,最后还是拿了名次。在她崇拜的前辈中甚至还有骨折上阵的,她想告诉母亲说她也可以。
  只可惜孟廷已经不愿听了。
  “好了,不说了。”她看见孟廷疲累地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好像不想再见到她似的。
  顾慎如垂下头,两只手越抖越厉害,战栗延伸到肩膀。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孟廷用忽然间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喃喃:“顾慎如小时候,明明……是个很乖的孩子啊。”
  顾慎如痴痴地一愣,然后噗一声笑出来,也哭出来。
  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断裂的啪啪声。
  她把昏蒙蒙的眼睛抬起来,顺着孟廷手上输液的针一直看到上面滴滴哒哒的液体,再上面到天花板中间惨白的灯。
  “妈妈,”她两只手一起抓住孟廷的手,哑着嗓子慢慢地说,“八年前问过你的那个问题,我想再问一遍。这次你回答我好不好?”
  孟廷听见她的话,合拢的眼皮狠狠一跳。
  .
  母女俩的记忆同时被拉回到八年前那个晚上,那时顾闲回来和孟廷大吵了一架,而顾慎如偷偷跟着林尘从阳台逃出家里。
  那时候,顾慎如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雪城去加拿大。
  其实那天之前,她是在电话里和顾闲悄悄说好的,由父亲向孟廷摊牌,说他们决定还是先不出国了,留在国内继续像以前一样学业比赛两手抓,省钱又轻松。
  但孟廷的反应比父女俩预期得更激烈,直接和顾闲闹起来,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所以那天晚上顾慎如的心情才尤其差,以至于当她拉着林尘翻出阳台的时候,真的想过就那样跑了算了,再也不回去。
  但家毕竟是家,总还是要回。
  回到家时,她没再听到客厅传来争吵声,于是松了口气悄悄从阳台爬回自己房间。翻护栏的时候还一不小心扭到了脚。
  很不幸,一进房间就看见面色铁青的孟廷端坐在她的床边,等着她。
  她怯怯叫了声“妈妈”,心虚地朝外看,指望这时候顾闲能过来帮她说两句好话,虽然心里大概猜到他刚才和母亲吵架又没吵赢。
  “你爸走了。”然而母亲冷冰冰的一句,听得她一愣。
  “他不回来了。”孟廷继续说着,生硬地拿出顾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拍在她面前的书桌上,“从今往后,就你和我。”
  孟廷另外还告诉她,就在她从家里偷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顾闲不光决定离婚,并且已经直接坐上飞机去了外地,去接受一份犹豫很久的新工作。
  顾慎如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的家就这么散了,连招呼都没人提前给她打一个。
  怀着不愿相信的心情,她愣愣地给顾闲打了几个电话,都只有关机的提示音。想必顾闲人还在飞机上。
  那之后她又愣了一阵子,慢慢地想到顾闲或许因为没能说服母亲让她学音乐,才决定放弃她的吧。明明还说要给她写歌,完全是骗人。
  当时她忍不住哭了。
  与她不同,孟廷没有对顾闲的离开表现出任何情绪,反而是在发现了她扭伤的脚时才勃然大怒,开始严厉责问她是和谁一起偷跑出去,又为什么伤到了脚,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等等。
  似乎在孟廷看来,她轻轻扭了一下脚这件事比家庭破裂要严重一千倍,因为脚伤的会影响训练和比赛。
  顾慎如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在这种心情下面对母亲的质问,她一时也没想到替自己编个什么借口,直接就说了实话。
  “林尘。”
  这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孟廷脸色变了。“早恋”在当时看来是多么严重不可饶恕的事情。
  孟廷当即致电航空公司,改早了她去多伦多的航班。
  她听到母亲的决定,立即表达出强烈的抗拒。以往是习惯了乖乖服从母亲的安排,但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去。一定不要去!
  “是因为舍不得那个林尘?”孟廷愤怒地问她,气红了眼睛。
  “是!”顾慎如也愤怒地回答,同样红着眼睛。
  “顾慎如,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孟廷气极地警告她。“现在除了训练,你什么都没资格想。你就是为比赛而生,不存在任何其他选择。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怪你爸爸,也怪我没有早点跟你说清楚!”
  孟廷一贯严厉,但那真正的第一次,顾慎如见到母亲如此冷硬不近人情的样子,比陌生人更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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