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门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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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云蔚不动声色地转头隔窗看去,果然见到彭氏说的方向有两个帮闲模样的男子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不时回头往这边张望。
  她沉吟了两息,对彭氏道:“没事,你与我一道回家去歇歇。”说完,她有意边携着对方往门口走,边做出热情的模样笑道,“你也是的,身体不舒服就该直接差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上你那里去也是一样,何必非要跑这趟,明心来与我说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跳。”
  两人说说笑笑地登上车,朝陶家行去。
  彭氏跟着陶云蔚进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打算出去的陶伯璋,两人乍然相见,彼此都不由怔了下,尤其彭氏,更是倏地红了脸,忙低眸错开了目光。
  “阿兄这是要去哪里?”陶云蔚开口问道。
  陶伯璋道:“学里有同窗刚才差人来邀我去饮茶。”
  陶云蔚道:“阿兄稍待,有件事还需你搭把手。”说罢,她就将彭氏被人跟踪的事与对方说了,“方才进门的时候我们还留意了一眼,那两人果真也跟着来了。”
  陶伯璋愕然之余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点点头:“我知道了。”又朝彭氏看去,说了句“你们莫怕,稍坐一会儿”,便叫上冯和与薛瑶出了门。
  陶云蔚就邀了彭氏在屋前坐下,又特意让杏儿取了些陆玄给她的梅花,做了两盏汤绽梅与对方品尝。
  彭氏惊艳之下一时倒也忘了眼前的困扰,不禁讶道:“没想到这时节竟然能喝到这样的香饮,此汤味清、意幽,便于闹市中亦若能取静,大娘当真好雅!”
  “你这番夸赞我却不敢领。”陶云蔚笑笑,说道,“这花和方都是上回我去暮苍山拜访时,得陆三先生所赠。”
  彭氏一怔,旋即笑道:“这事若要叫我家兄长们知道了,怕是不知要羡慕成什么样子。”
  为免有显摆之嫌,陶云蔚也不好多说,只含蓄地笑了笑。
  恰好此时陶伯璋带着人返了回来。
  彭氏见他还亲手抓着其中一个帮闲,顿时心中一紧,不由朝陶伯璋身上打量了番,发现他貌仍清爽,应是没有受什么损伤,这才松了口气。
  陶伯璋先前佯装带人出门,其实是绕了背,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抓人的时候相当干净利落,根本没给那两个帮闲叫嚷的机会,便立刻堵了口。
  冯和找来麻绳,把两人都捆了个结实。
  见那两人满脸不服地“呜呜呜”嚷着,陶云蔚屈指在茶案上敲了两下,说道:“急什么,自有你们说话的时候。”
  两个帮闲看了眼周围的人,许是在心中也经过了一番权衡,这才息了声音。
  陶云蔚方又开口缓缓说道:“你们两个胆子倒是不小,连未来王妃也敢窥视,我就说近来感觉屋外似有人鬼鬼祟祟,还好我家妹子不在家中,否则岂非让你们冒犯了去?”
  话说到最后,她语气陡然转厉,听得那两人蓦然一震,待回过神来又是“呜呜呜”地嚷做一堆,只是比起先前的不服之意,这回明显是因惊惧而发。
  “休要想胡编什么话来诓骗我,”陶云蔚冷笑道,“若没有证据拿来证明清白,我自是宁肯错杀。”言罢,吩咐薛瑶道,“将他们腿打断了,塞进车里送去安王府交由殿下处置——也好杀一儆百,免得有人敢效仿,须得让他们知道我陶家门庭之严,莫要累了王妃。”
  那两人嚷嚷地更甚,其中一个竟连尿都吓了出来。
  彭氏还没从陶云蔚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中反应过来,就差点被这不好直视的一幕给刺着眼睛,于是忙偏了目光,看着身旁的陶云蔚,忽然福至心灵,开口说道:“大娘莫急,我看他们两个像是真的有话要辩,不如先听一听再说?殿下贵人事忙,也不好轻易烦着他。”
  陶云蔚转眸与她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笑意。
  “你说的也有道理。”她故作考量,又对那两人说道,“那就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教我察觉你们言语不实,即刻打断了腿送去王府。”
  那两人连忙点头。
  “我问,你们再说。”陶云蔚道,“一个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不许插嘴。”
  两人又连连点头。
  冯和这才先扯了其中一人的口中布。
  “想必你是要辩解并非为窥视王妃而来,”陶云蔚直截了当地说道,“那你便说说你在外头蹲着是为了什么?”
  “我……”那人赔着笑道,“姑娘见谅,我们弟兄两个就是刚好路过您家门前,累了歇歇脚,我……”
  陶云蔚抬眸看了他一眼。
  后者莫名一凛,瞬间噤了声。
  “你是不是耳朵不太好,没听清我刚才说的那四个字?”她道,“呵,歇脚——”她凉凉一笑,“要不要我在门前给你们两个再备方茶席?也好让你去殿下面前辩说是我请你们来歇的。只不知他肯不肯信?”
  另一个仍被堵着嘴的忍不住了,呜呜嚷嚷着。
  陶云蔚看了他一眼,对面前这个说道:“看来你这个弟兄还是很想要他的腿的。”言罢,目光示意冯和又将这人的嘴堵了回去,换了另一个说话。
  这回也不等陶云蔚再问,他已如竹筒倒豆子一样说道:“小的两个是、是受人所雇,跟着、跟着这位女郎来的,不成想唐突了王妃家人,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彭氏一惊。
  陶云蔚看着他,说道:“你知这位女郎是谁?她才来金陵几日,怎会得罪人,还特意花钱雇你们跟踪吓唬她。你这话莫不是在诓着我玩儿?”
  那人生怕自己的嘴又被堵回去,忙争着答道:“不不,小的不敢欺骗姑娘,真的,雇我们的是百叶巷徐家的人,至于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对方只说这位女郎是外地来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总要出来逛逛、采买些什么,让我们寻个这位女郎出门时落单的机会,把她弄晕了送去明净寺。”
  陶伯璋听到百叶巷徐家这几个字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当即厉声问道:“她让你把人送去明净寺做什么?总不会只让你丢在门口吧,然后呢?”
  “后面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但是……”那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陶云蔚的脸色,“小的也能猜到。那明净寺离女郎住的邸舍不远,寺庙里头原本就住着不少暂居之客,想来无非便是那些事吧。”
  彭氏紧紧扣着掌心,才没有让自己的愤怒和惊怕表露出来。
  那人又忙道:“两位若是不信,我们可以帮女郎反将她们买在寺里那人给引出来!”
  陶云蔚面无表情地道:“你倒是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来自保,不过这个人还有用处。”
  众人闻言,不免纷纷诧异地朝她看来。
  “晚些我会让人通知你们如何做。”陶云蔚道,“事情办得好,你们收徐家的钱不用吐出来,腿自然也给你们留着。”
  两个帮闲互相对视一眼,当即忙不迭点了头,承诺绝对会好好把事情办妥。
  陶云蔚这才转头来对彭氏道:“今日回去之后你就先称病,暂时一步不要离开邸舍,身边也莫要离人。”
  彭氏仍有些后怕,说道:“大娘,我与徐家无冤无仇的,也不知他们为何要这样,要不我们直接去找了杜大娘子出面,与徐家主母说个清楚吧。”
  陶云蔚打发了那两个帮闲,才复又对她说道:“徐家既然连这等下作手段都能使得出来,你以为讲理有用么?况我们手里也没有实质的证据,便是找了杜大娘子出面也没用,人家只需矢口否认便是,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你冤枉他们,至于原因——我现下也不怕与你直言,此前徐家原是看中了我阿兄与他们家大娘联姻,但我们家的心意却并不相同,只怕正是因为我们拒了这桩婚事,而你此时又恰好因杜大娘子之故与我结识,所以有人迁怒于你罢了。”
  彭氏一愣,旋即下意识朝陶伯璋看了过去,正与他隐含疚色的目光撞到了一处。
  却听陶云蔚又道:“你放心,此事既是因我们陶家而起,我必会保你周全,不会给人再将大事化小的机会。”
  彭氏看着她笃定的模样,心中也不禁随之稍安,默然了片刻,意有所指地道:“如此说来,你我两家都是受害者了。”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只有千日做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陶云蔚顿了顿,说道,“徐家既不顾情面做出此法,我只好釜底抽薪了。”
  午后,邹氏躺在榻上小憩,正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贴身侍女彩珠忽然走了进来,说是外头有个婆子求见,道是受了华县水月观观主之托来的。
  邹氏一听,当即翻身坐起,趿拉了鞋便要急着往外走:“快让她进来!”
  彩珠忙扶住她,说道:“娘子莫急,那婆子对门房说的是来找我,等我去了方才道明的来意,婢子看她的意思,是不便进来说的话。”
  邹氏顿时慌了神:“那定是敏儿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徐家是打算要背着我做什么安排?”又气恨道,“她都这样了,那小贱人还要如何?”
  “娘子冷静些。现下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婢子已让那婆子去了张家茶肆等着,”彩珠道,“娘子缓缓收拾了,趁着这会子也不引什么人主意,我们过去便是。”
  邹氏此时也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听心腹侍女如此说,即点头道:“你做得对。快,打水来与我稍作梳洗,我们这便过去。”
  等到邹氏主仆急急赶到张家茶肆,见到了彩珠口中的那个婆子时,对方却是一笑,转而引着她们又从后门出去,示意邹氏上了面前的马车。
  “你是……”邹氏甫见到车里的人便是一愣,“陶家大姑娘?”
  陶云蔚微微一笑:“邹娘子认得我?”
  邹氏狐疑地看了看她,说道:“上次陶大姑娘来参加我们家大姑娘的生辰宴,我曾远远见过。”
  “原来如此。”陶云蔚含笑颔首,“既然这样,那我与邹娘子便更好说话了。”
  第53章 清莲
  这日一大早,陶从瑞便收到了徐老爷亲笔写就,又让长子送来的请帖。
  “家父说这次的清莲宴还请陶翁务必携家人同往,”徐家郎君语气恭敬地说道,“正好大宗学开学在即,也当是我们对令郎的一番祝贺。”
  陶从瑞性子贯来柔和,眼见对方又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可谓是邀请地十分诚心,他狠不下心再拒绝,又顾虑着长女的意思,正为难间,却见陶云蔚走了过来。
  “有劳徐郎君亲自来下帖。”她微笑着伸手将帖子接了,说道,“到时我们一定去。”
  对方一听,顿时面露喜色,像生怕她再反悔,得了准信后便立刻告辞走了。
  陶从瑞疑惑道:“你不是说要与徐家少往来么?”
  “少往来是没错,可也不代表老死不相往来。”陶云蔚笑了笑,说得寻常,“徐老爷的三个儿子这回全都落了选,与咱们家的婚事又不了了之,总要寻个法子挽回一二,人家既绞尽脑汁地搞了这么一出清莲宴,想来是把该请来的人都请来了,我们家还是要多少给些面子才是,不然外头那些人又不知情,说出去倒好像我们因为阿珪入了大宗学,所以不肯与人家往来了。”
  陶从瑞听得连连点头:“你说得对,那到时候我们全家就都一起去吧。”
  “阿兄怕是去不了。”陶云蔚道,“他答应了彭家郎君要尽地主之谊,这几日总得在那边陪着。”
  “哦,我说他怎么天天那么早出门。”陶从瑞也没当回事,笑着说道,“大郎能与彭郎君那样的优秀儿郎多些交往也是好的,那就不叫他了,就我们四个去吧。”
  徐家的清莲宴被定在了三天后,也就是六月十四,大宗学开学的前一天。
  这个日子其实选得挺好。
  一则是此时各家该庆祝的都已经庆祝完了,且次日便要入学,谁也不会远行;二则是此时那些专为大宗学授课而来的大先生们也差不多陆续都该到了丹阳,此时传出徐家大办清莲宴为各家儿郎祝贺,没准还能落个美名。
  徐家这个帖子下得虽急,可偏让各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且也无人好跟在后头效仿,否则难免显得自家私心重了些。
  就连温家也收到了帖子,很明显,这也是徐家想借此示好、安抚。
  温七姑娘还特意差了人来问陶新荷到时会不会去——说她若是不去的话自己也就不去了,陶新荷便回了她说到时宴上见。
  陶伯珪也回来说谁谁谁和谁谁谁都在约他到时宴上见,不由地对他长姐感慨道:“阿姐,这清莲宴上到时怕是会很热闹,我觉得大先生们肯定也会听说,这倒是又让徐家人捞了回名声。”
  言语间颇有些不爽快。
  陶云蔚便笑了笑,说道:“热闹才好啊,好事情便该传千里。”
  陶伯珪一脸“阿姐你莫不是今日被佛光罩了头”的样子,撇了撇嘴,跑开去安慰他三姐了。
  转眼到了六月十四赴宴这日,陶家人用过早饭没多久,陶伯璋照旧出了门去彭家人所在的邸舍,陶从瑞则因为长女说自家最好不要去得太早,所以也就不慌不忙地点了盏茶来喝,一边笑看着小女儿和小儿子两人在檐下玩投壶。
  忽然有人来叩门。
  陶云蔚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听见院中有来人的动静,便出了房门去看——
  下一刻,她倏地顿在了原地。
  陶从瑞惊喜之下还在冲她招手:“绵绵快来,是陆三先生来了!”
  陆玄听见“绵绵”这两个字时,明显微挑了挑眉毛,看向她的目光亦笑意更深。
  陶云蔚一脸无语。
  再一看,就连自家小弟也是难得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站在父亲身边,正仰望着陆玄。
  只有陶新荷还算得上正常,面对他只颇有些好奇地问道:“先生怎么会过来?难道你也是要去参加清莲宴么?所以特来与我阿姐一道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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