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门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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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都没有想到徐氏女的相貌竟然相当出挑。
  在等待对方走近的这短短过程中,陶云蔚已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徐氏数个回合——相貌好,瞧着走路的样子也不似身体有问题,赵郡徐氏依附于崔家,门第、家底又都比她们好,有个这样的女儿却迟迟未嫁,看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也想效仿高门那样“待价而沽”;要么就是当真姻缘未到,长辈又和她们家阿爹一样,真心实意地想挑个配得上自家闺女的女婿。
  莫不是徐家老爷认定她阿兄就是这样的人?
  联想到端午那时徐家圆滑中透着势力的下帖方式,还有崔十二娘特意拿徐氏出来点拨她们这一茬,陶云蔚突然又觉得,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她正自思索间,徐氏已与崔十二娘相携着来到了近前。
  不待崔十二娘开口引见,徐氏乍见陶氏姐妹,便已开颜迎上来,拉了陶曦月的手赞叹道:“这位便是陶二妹吧?果然是花容月貌。”
  陶曦月不料她这般热情,顿了两息,才客气地笑着回道:“徐家姐姐谬赞了,你才是当真明艳照人。”言罢不着痕迹地抽了手出来去拉崔十二娘,“我正说要让人过去叫你来吃阿姐亲手做的糕点。”
  崔十二娘笑道:“那我可真是有了口福。”又问陶云蔚,“三姐姐怎么没有一道来?”
  陶云蔚说道:“我让她留在家中理事了,下回再带她来与你玩儿。”
  崔十二娘便笑着应好。
  徐氏虽站在旁边没有插话,但陶云蔚却能感觉到,相比起曦月,对方的目光多在自己身上逡巡。
  她佯作不察地转眸与徐氏亦笑着说道:“不知徐家女郎家中行几?”
  徐氏笑着回道:“我与大娘一样。”
  陶云蔚便与她又重新见了礼,随后侧身让路邀了她们进屋。
  侍女们很快将四人茶席安置好,柳芽和春梅也将糕点端了上来。
  徐氏只尝了一口便称赞开了:“早听说陶家兄长有个极能干的妹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陶云蔚谦虚道:“哪里,不过是些寻常吃食,徐大姑娘太客气了。”又不动声色地问道,“那日金明园里竞渡仪式你也去看了么?早知如此,我便该随父兄一道过去你家棚子里叨扰一番的,却是遗憾我不曾早些见到你这样的美人了。”
  三言两语便将自家兄长摘了出来。
  崔十二娘闻言,不由抬眸多看了她一眼。
  但徐氏却似并未听出陶云蔚的弦外之音,又或者是她那句话原也不过顺口一说,并没有想显示自家与陶伯璋关系颇亲近的意思,总之当陶云蔚状似恭维地说出那句赞美之言时,她笑得很是明媚,当即说道:“今日也不过才迟了几天,你我以后可相交的日子却还长着,正好我生辰快到了,大娘若不嫌弃,我到时也给你下张帖子。”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陶云蔚自不能道不好,客气地应了下来,心里却琢磨着那日要找个借口推掉。
  徐氏得了她的话,也显见很高兴,说道:“等我们的兄长都入了大宗学时,你我再来庆贺一番。”
  陶云蔚发现她还是个挺自信敢说的,不由笑了笑,说道:“家兄和小弟都才入学不久,根基也浅,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只愿借徐大姑娘吉言了。”
  徐氏不以为意地道:“那有什么,便是考校进不得,还有崔宗主的举荐呢。”
  陶曦月知她说的是崔氏族学多出来的那两个名额,拿不准徐氏是不是以为家里因她的缘故可以走崔太夫人的后门,便委婉地道:“崔氏族学人才众多,兄长和阿珪若无过人之处,恐怕崔宗主的举荐也是轮不到他们。”
  她这话随耳一听像是在担忧,但实际上还是在说自家兄弟若是能入大宗学,那必定也是靠的自身实力。
  徐氏听了,只淡淡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四人正说着话,外头邓嬷嬷走了进来,对陶曦月禀道:“太夫人说今日陶家和徐家两位大姑娘都在,难得姑娘们聚在一处,让两位大姑娘都不要急着走,留在和心斋把晚饭用了再说。”言罢,还特意补了句,“晚些时候福安堂那边灶上会将席面送过来。”
  陶云蔚乍然闻之,心中忽地“咯噔”了一下。
  崔太夫人这意思是……
  莫非,她已然知晓了徐家的打算?还是说,徐家这番打算从一开始便是得了她的授意?
  陶云蔚暗暗攥住了掌心。
  她虽然想过曦月进了王府之后,崔太夫人为能将陶家进一步控在手中,自是要对作为陶氏将来门庭支撑的家中兄弟下手——多半是会给她兄长挑一门婚事。
  但她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对,照事情发展的脉络来看,应该是徐家起了这个心,但又怕不合崔家的意,所以应是向崔太夫人透了风,而后者……默许了。
  不仅默许,现在还已然摆明了态度在暗示她这个陶家长女:这个亲,可结。
  如果崔十二娘没有对曦月说过那些话,陶云蔚想,说不定今日与徐氏之见,她也会觉得此女是个不错的结亲对象。
  长得美,性子看来也爽直热情,家中父兄不管出于什么起因,至少在对待“未来女婿”的态度上看得出是打算拉拢的。
  但越是这样,就越让她觉得奇怪。
  以崔太夫人的个性,自不可能只给好处,这其中必定还有什么关键。陶云蔚想了想,若自己是她,要以联姻控制陶家,那么选择的对象应该是……
  ——能压住我的。
  陶云蔚抬眸看向徐氏,倏然恍若大悟。
  第46章 左右
  大宗学选录的日子被定在了六月初一。
  同四学馆的设置一样,大宗学的主要课程也分为文学、史学、儒学和玄学。只不同之处在于还另设了一门“艺学”,顾名思义,其目的主要在于集各家之长,培养、提升士族子弟们的技艺。
  这一门课向来是大先生们云集之所在,类似有些不肯轻易教人的名家,也往往会来客座一二,讲授几分心得。所以即便这门课并非四学基础,但却惯来是学生们最期待,也是最能长见识的
  而选录则主要集中在四学之中。
  按照规定,每一类学科会录取三十人入学,因艺学是大课,所有人都可以上,所以也就是说整个大宗学最后一共只会收取门生一百二十人。
  至于崔氏族学多出来的那两个名额属于举荐名额,一般来说其中一个会分给族内先生们联名举荐——往往会将艺学拔尖的以为优等;而另一个则由宗主本人举荐。
  若论技艺,建安崔氏自是以骑射最为擅长。
  陶云蔚自了解到大宗学选录有多难之后,便已将一半希望寄在了这两个举荐名额上,她寻思,若兄弟能通过四学考校自然是好,但若学不如人也是无话可说,好在她们一家原先生长在骑射娱乐风靡的北方,如今刚来南边不久,兄长和阿弟入的又恰好是崔氏族学,于此项技艺上倒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实在不行,那就只好自崔宗主那边下手了——只是这样多少感觉又是在利用二娘的婚事讨好,若非必须,陶云蔚并不想走到这步。
  然而崔太夫人的那一桌席面,却让她忽然明白,恐怕就算自己想走这一步,崔家也是不肯的。
  陶云蔚思来想去,决定等兄长旬假回来时自己拿个主意。
  而徐家那边也不知是碰巧,还是猜到了她的打算,竟也在旬假的前一天让人来送了帖子——一共两张,一张是徐家老爷给陶爹的,邀他六月初六去参加雅集;另一张则是徐氏给陶云蔚的,邀她五月二十七这天去徐家吃生辰席。
  五月二十一日,陶家兄弟自学堂里休假回来,陶伯璋一进门便被父亲给叫进屋里单独说话了。
  陶云蔚也在。
  见着兄长进来,她转头与阿爹对视了一眼,随即开口对陶伯璋道:“阿兄,今日这屋里就我们三人,我和阿爹问你的话,你可都要回答实在些,此事关乎你的终身和我们家的将来。”
  陶伯璋被她这番严肃的阵仗给搞得懵了一懵,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大郎,”陶从瑞道,“绵绵同我说,徐家看中了你,想与我们家结亲,此事崔太夫人那边也是想撮合的。”
  陶伯璋面上一红,没有搭腔。
  “阿兄,”陶云蔚说道,“你实话与我们说,你可见过那位徐家大姑娘,对她印象如何?”
  陶伯璋怕她误会,忙道:“只见过两回,一回是金明园那次,我恰好瞧见了她,之后便是那天你去探望二娘时,她是先到族学里来给她家兄长送吃食,徐家郎君正式做的引见。我……我只与她说过那几句话罢了。”
  陶云蔚听他这话,心下便知兄长对徐氏印象颇佳。也是,这么一个长得漂亮,瞧着性子也热情的,很难说不让人生出好感。
  “绵绵,”陶伯璋想起什么,疑惑地道,“你为何说此事关乎咱们家将来?”
  她默然未语,却是陶爹正色说道:“我与绵绵讨论过了,那徐大姑娘十有八九是个性格强悍的,崔太夫人想要撮合我们两家的婚事,自不可能是瞧着你们两人般配,必是为的能持住咱们这个家,以替代绵绵。”
  “阿兄,”陶云蔚语气平常地道,“我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其实嫂嫂若是擅于持家,我自是一百个愿意,也为你高兴,绝不会让她有一点为难。但我的担心是,不知徐大姑娘的强悍是强在何处,若是对外,那没什么说的,但若是对内……又或者我们家才是她的‘外’,你却要深思熟虑了。”
  “再有,以徐家这次端午下帖的方式,还有借崔太夫人表态撮合来看,”她沉吟道,“你这个‘未来岳翁’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也须得考量一番,自己与他们行事的准则是否合得来,免得日后为这些事起争端。”
  徐家倘若是真心看重陶家和她兄长,就不会用这种毫无诚意的方式了。
  陶伯璋显然也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神色随着心思的逐渐明白,也慢慢沉肃了下来。
  良久,他开口略带迟疑地道:“我和徐家郎君相交不久,这些日子多是探讨过些学业上的事,闲事上还未曾了解过。”
  陶云蔚听他这么说,就猜到他大约还是对徐大姑娘存有那么一两分期待。
  莫说是陶伯璋,就连她自己其实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希望徐大姑娘不过是同她一样性子要强了些,被外人曲解不怕,只要人是个好的,旁事也就都容易解决。
  人无完人,一个偌大的家族又有那么多人组成,无“完”又有什么奇怪?况徐家和她们陶家从前也没什么交情,人家有些现实考量也很正常,左右她们家五个总是要成婚的,难道崔家不利用婚事来拉拢、牵制陶家,换作别家就不会了么?
  联姻一事,本质无非若此。
  陶云蔚之前便已说服了自己,也平复了些父亲的担忧,现下看出兄长的心意倾向,她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样吧,”她说,“正好徐大姑娘送了帖子来邀我过几日去她家吃生辰席,我先与她多接触些再说。”
  陶伯璋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我们这个家走到今天不易,前路便是有千好万好,但若失了家中和顺,也就没有意义了。”
  好便是好,不好即不好,无谓强求,更无需勉强。
  陶云蔚微微一笑:“阿兄的意思我明白。”
  于是待到五月二十七这日,陶云蔚便带上陶新荷一道出了门。
  徐家宅外,已有别家女眷陆续而至,陶家姐妹来时正巧晚了半刻,便排在了前头两家来赴宴的女眷身后,等着示帖、送礼入场。
  恰于此落后几步的工夫,陶云蔚忽听得耳边传来一个笑吟吟的女声唤道:“陶大姑娘。”
  她转过头,才发现是那日在和心斋里见过的徐氏身边的大侍女嫣红。
  “我们家姑娘已等候陶大姑娘许久了,一早特叫婢子在门前守候。”嫣红一边热情地说着,一边侧身邀她们往里走,“二位姑娘径随婢子来。”
  陶云蔚今日心里揣着数,自是从善如流。
  徐氏此时正在宴厅里待客。
  见着陶家姐妹两个由嫣红引着走了进来,她当即站起,笑着邀道:“大娘快来,我身边正给你留着座。”说着话,目光又自然落在了陶新荷身上,“这位想必便是三娘吧?”
  陶新荷眉眼弯弯地笑着唤了她一声“徐姐姐”,又道:“祝你花容永驻,岁岁如今朝——这是我和阿姐的小小心意,望你不要嫌弃。”
  徐氏亦不由笑弯了眼,竟伸手来半摸半捏了下陶新荷的脸蛋,说道:“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妹子。”
  陶云蔚一脸无语。
  陶新荷强忍住了拍开她手的自然反应,饶是如此,事后还是没能忍住朝自家阿姐望了一眼。
  陶云蔚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安抚了她一番。
  徐氏很快让人在留给陶云蔚的空座旁又加了个给陶新荷的位子,席间又像是担心她们觉得融入不了,始终带着陶云蔚两人交谈,可谓是相当照顾。
  席至中途,厨上送来了一道炙羊肉,香味十分诱人。
  因是重头菜,所以徐氏还特意着人片好了肉分送到席间众人面前。
  陶新荷尝了口,觉得味道很不错,正要再吃,忽瞥见坐在自己另一旁的温家女郎面有为难之色,便低声问道:“你不喜欢吃这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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