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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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山苦口婆心,如同幼教再上岗,一对一辅导自闭的小班学生。
  然而学生并不配合。
  我不喜欢她,我不觉得她可爱。柏舟一被捏着脸,含糊地说,他皱皱鼻子,不喜欢被摁着认识新朋友的体验,如果不是捏着他的人是蓝山,是他的糖果走私犯,他可能就要生气了。
  蓝山脸都绿了,没想到柏舟一不鸣则已,一鸣如此犀利。
  他想伸手想捂嘴,但柏舟一的话语已经脆生生响在广场上,被其他孩童听见。
  妞妞小脸刷一下白了,冰雪可爱的小孩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干脆利落的排斥。
  小孩子的世界里,不喜欢等于讨厌,妞妞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让素未谋面的孩子讨厌了,便是委屈地撇嘴,泪珠子断线似地往下掉。
  你干嘛欺负人!她一哭,大壮就火了,他作为头儿,自觉担起了大哥的义务。大壮本来就看不惯这个冷脸不给面子的生面孔,结果柏舟一开口还把妞妞说哭了,这他哪能忍,狠狠要求道,道歉!
  柏舟一看都不看他,他挣开虚无的蓝山,低头继续拧数字球。
  蓝山心中叫苦,这事说到底是他强行卖安利卖到驴蹄子上了,要错也错在他身上。他赶忙上前几步,揣半天把糖拿出来,递给妞妞,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妹妹......不姐姐,不哭了啊,千错万错我的错,眼睛都哭肿了...哎呦祖宗欸。
  蓝山的道歉很诚恳,但可惜不太懂得技巧。
  妞妞接过他的糖,本来都好受不少,却又听他说自己眼睛肿了,吓得仰头哇地又大哭起来。
  蓝山石化了,他在妞妞的哭声里手足无措,想帮她擦眼泪,又没轻没重地把人脸刮红了,哭得更大声。
  你们串通好的吧!大壮更生气了,他上前猛地推搡蓝山。蓝山毫无防备,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本能地哎呦了一声。
  远处柏舟一敏锐抬头,见到蓝山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他眯了眯眼,把数字球收好,冲过去,一把拽起蓝山,在他还哎呦哎呦拍屁股时盯住大壮:道歉。
  看什么?大壮往前一步,我凭什么道歉,你们把妞妞惹哭了,你们才该道歉。
  柏舟一转向妞妞,她哭得属实有些惨。
  柏舟一摸出糖刚刚蓝山给他的,递给妞妞。
  对不起。柏舟一说。
  妞妞接过糖,抽噎着说:没、没关系。
  矛盾引发点解决了,但引发的系列矛盾仍然存在。
  柏舟一转回大壮:我们道歉了,你也得道歉。
  我就不!大壮不肯。
  蓝山拍拍屁股,大壮这个小孩他也记得的,特别一根筋,牛一样不听劝。
  算了。蓝山说。
  他想,没必要和小孩斤斤计较。
  倒是忘了自己一回来就和柏舟一打了一架。
  蓝山要去拉柏舟一,却被甩开手,他抬头看,发现柏舟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心里咯嘣一下。
  完犊子了,另一头牛犊子也生气了。
  眯眼是柏舟一生气的习惯,高中时有个混混拍了蓝山脸,放肆道娘们唧唧的还挺凶,艹起来一定很爽。
  柏舟一拦住吹胡子举椅子的蓝山,放混混大摇大摆离开。人走远后,蓝山怒气冲冲回头,质问他为什么阻拦自己揍人。柏舟一没回答,只对着混混离开的方向眯下眸,再深深看一眼,扯着蓝山走了。
  一个月后那混混家里出了些事,说是父亲贪污进去了,混混没多久也转了学。
  蓝山知道这事时正在接受柏舟一私人辅导,莫名的第六感让他戳向柏舟一:和你有关系吗?
  柏舟一平静地指下练习册:做题。
  那就是有关系了。
  蓝山来劲了,扔下习题册,喋喋不休地缠着柏舟一问怎么做的?不是偷人家存折了吧?你好牛啊!
  对他的感叹,柏舟一毫无反应,只手指敲敲桌子,说:后天期中,阿姨说这次再不及格就一个月不让去训练。
  蓝山蔫了,他低头乱写几个公式,忽地抬头问:是因为之前那事,还在生气?
  柏舟一安静看他写完一题,提笔欲把几个错漏的步骤圈起来。
  他划了一道,笔没墨了,便转而俯身抓住蓝山的手,下巴搁在鬓角处,带着他圈出几个错,才开口:他嘴太脏了。
  蓝山抬眸,额间险些撞到柏舟一唇边,见到那单薄的线条抿紧,尾端锋利下撇。
  柏舟一仍在生气。
  生气的柏舟一很不好惹,还爱迁怒,那天他逼着蓝山做了三套卷子,做得蓝山眼花缭乱,连声求饶甚至没骨气地叫了几声哥哥才收手。
  回想起那刻,蓝山心有余悸。
  生气的柏舟一牛一样,又倔又难哄。
  今天怕是难了结了。
  果不其然,蓝山思绪刚落,就见柏舟一上前半步,把大壮推倒在地。
  他这一下又快又狠,大壮摔懵一秒,反应过来勃然大怒,蹦起来就冲向柏舟一。
  柏舟一毫不退缩,架住他的手。两小孩扭打在一起。
  欸,别打了。蓝山试图劝架,不知道谁的手过来,不轻不重抽了他一耳光。
  草。蓝山郁闷死,糖是他买的,歉是他道的,打还是他挨的。
  他脾气也上来了,这群熊孩子,爱咋样咋样吧,他不管了。
  事实证明,成年人还是该担起些责任,尤其是在场只有你一个成年人的时候。
  大壮和柏舟一扭打着,数字球待不住了,在打斗中被挤出口袋,掉在地上。
  蓝山和柏舟一脸色同时大变。
  柏舟一松开大壮,想弯腰去拣,可那球好巧不巧落在大壮脚边,大壮一个后退抬脚,一下给它踢飞了出去。
  数字球骨碌碌飞着,落在人造瀑布顶端。
  柏舟一:
  蓝山:
  柏舟一面色一狠,用力把大壮摔到地下,转身往瀑布那跑。
  你大壮爬起来,怒气冲冲地要追。
  蓝山拦住他:你把球踢走干嘛?
  我又不是故意踢的!大壮大声道,再说一个破球,有什么?
  那是他的生日礼物。蓝山盯着他,你希望自己的生日礼物被人踢飞吗?
  我大壮气势弱下去,他扭头看过去,柏舟一站在瀑布下仰头张望,他意识道自己做错事了。
  大壮心一慌,眼眶红了。
  蓝山拍拍他,球拿下来记得给舟一道歉。
  他没时间安慰慌张的小孩,说着话,人已经往瀑布跑去。
  等等。大壮想叫住人,但蓝山已经冲出去了,大壮看着高耸的瀑布,吸吸鼻子,哭腔道,这怎么能拿下来
  人造瀑布位于小区中心,契合小区的园林概念,做得逼真威武,夏日水花飞溅间,引起一番惊呼,让人恍惚来到水帘洞。
  柏舟一站在瀑布下,仰头握拳。
  好消息是,人造瀑布现在没有水。
  坏消息是,墙面实在太高,柏舟一看着,觉得五个自己垒起来都够不到顶。
  但是数字球在上面,自己最喜欢的四号数字球,柏舟一抿嘴,手扒上石块墙。
  还没用力上爬,就被赶来的蓝山截住了。
  我来。蓝山把他拽住说,这个我在行。
  还没等柏舟一反应过来,他抓住岩壁凸起,几下窜到了石壁中间。
  眼睁睁看着蓝山又往上几下,几乎到两个自己的高度,柏舟一如梦初醒,抬头喊:球我不要了你你下来!
  同时,孩子堆也赶往这边,看到蜘蛛侠般贴在墙面上的蓝山,一阵抽气惊呼,眨眼间又吓哭了一片。
  蓝山听见底下小孩跑来,叫声不断,但他不在意,只着眼于眼前支点。
  瀑布墙对小孩来说高了点,但也就四米左右,和他以前徒手爬过的百米岩壁压根不能比。
  虽然说没爬完就摔死了...
  但四米,总归是摔不死人的。
  蓝山很顺利爬到顶部,拿到数字球。但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怎么下去?
  攀岩是一项只上不下的运动,达到顶端就是胜利,下行一般由机械或者保护员帮助进行,基本不用攀岩者操心。
  倒也有那种不带保护绳的室内攀岩,到顶直接往下跳,但那种类别,底下会有软垫保护。
  蓝山扒着墙顶,寸步难行,他往下看,柏舟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视线左移,砖面地板怎么看都不会太柔软。
  三岁半小孩的臂力不强,蓝山还一只手抓着数字球,他判断自己撑不了多久,与其毫无准备的摔落,不如坐好准备直接跳下去。
  下定决心,蓝山松手转身,在孩童的惊呼中飞身跃下。
  他稳稳落下,单膝着陆,姿态优美得如同体操运动员谢幕。
  但当他起身,血淋淋的膝盖显露了光鲜下的缺漏。
  看着那斑斓的膝盖,柏舟一倒吸口气,眼眶瞬间红了,妞妞哇一下又被吓哭,就连大壮都吸吸鼻子,喊声对不起,正式加入哭泣的阵容。
  哀嚎一片中,蓝山缓缓抬头,面容扭曲。
  他奶奶的。他疼得直嘶气,哪个新手砌的砖,怎么会有一块凸起来啊!
  尽管数字球完璧归赵,蓝山也大度地接受了哭哭啼啼的大壮的道歉,但柏舟一并不打算就此了结。
  他擦干眼眶的泪水,拉着蓝山冲到大壮家,仰着头冷静索要医药费,也不管那家大人被这不足大腿高的团子正经神色逗得哈哈大笑,执拗地要求赔偿。
  最后柏舟一成功索赔到了碘伏创口贴和棉签,他拽着真没事我有手抗议的蓝山,坚持要帮他上药。
  蓝山反抗无果,只能无奈看着柏舟一认真地戴上大无数个号的医疗手套,艰难用棉签沾上碘伏。
  真没事,这伤口有蚊子叮一下大吗,没必要......我日疼疼疼疼疼救命
  蓝山疼出眼泪,他不讨厌受伤,但讨厌伤后消毒,有预谋的疼痛简直是慢性谋杀,他从小就鸡贼地学会隐瞒伤口,拒绝消毒。
  偏偏柏舟一总能逮住受伤的蓝山,拿着红紫药水追着抹涂,每次都疼得蓝山嗷嗷叫,看着柏舟一慢条斯理拧瓶盖的动作,抽气又抽泣的蓝山甚至怀疑过自己发小有S的倾向,在正式踏入那个神秘领域前先拿自己开刀。
  日后柏舟一将成长为冷酷的伤口消毒者,但如今他还是个新手上路的菜鸟。
  看着杀猪般翻腾的蓝山,柏舟一手抖几下,不知所措问:很疼吗?
  蓝山抽泣:你试试?
  我试不了,我没受伤。柏舟一摇头,看蓝山疼得脸都皱了,他想起自己被刮伤时,妈妈抱着自己一边哄一边吹的模样,有了主意。
  蓝山还在抹着眼泪,他手上带了些药味,揉眼睛时给揉进去了,如今更是止不住泪水,哭得稀里哗啦,好不狼狈。
  泪眼朦胧中,他忽然感觉发烫的伤口上吹过几缕凉风,轻柔的气流减缓了疼痛。
  他低头,柏舟一半跪在床边,附身嘟嘴,冲着自己的膝盖,鼓风机似的一口口吹气。
  干嘛?
  柏舟一等一口气吹完,在换气中说:妈妈
  第五章 蓝山の梦想
  小孩子的伤口好得很快,一天结痂,几天就有换新肉蜕皮的趋势了。
  蓝山手痒,总忍不住去扣伤口,这是前世带来的老毛病,知道不好,但改不了。以前有柏舟一管着,现在
  蓝山两手被攥住,两腿蹬直,拉筋似地箍着,和柏舟一大眼瞪小眼。
  他看着柏舟一执拗的神色:你不去玩玩具吗?
  三岁的柏舟一自然不知道感染、留疤之类的道理,但自从第一次看见蓝山鬼鬼祟祟挤弄伤口,把愈合的膝盖又搞得鲜血淋漓后,他就直接上手,将不老实的蓝山摁牢固了。
  就像现在。
  柏舟一摇头,说:我松手,你又抠。
  蓝山说:我不抠。
  柏舟一头摇得更加坚决:我不信。
  于是蓝山只能无奈地仰头,心想,柏舟一还真是自己的克星。
  以前被管着就算了,这都新手村重练了,自己居然还被三岁的小舟一摁得死死的。
  无法理解,只解释为血脉压制。
  蓝山就活该被柏舟一管一辈子。
  三岁小孩间的矛盾也如伤口般容易愈合,蓝山摔伤当晚,妞妞大壮上门来,泪眼汪汪地道歉,蓝山见两小孩哭得一抽一抽,立刻表示了原谅,还从糖罐子里摸了点糖,安慰两位吓坏的小朋友。
  然而蓝山做这些外交工作时,柏舟一却背对房门,生气地排列数字球,拒绝和他们对话。
  他天生疤痕体质,伤好得慢,还会留痕。
  蓝山喊两声,没得到回应,由着他去了。
  送走妞妞大壮后,蓝山转头去找生闷气的柏舟一。
  他没有讲那些要慷慨、大度的道理。
  因为三岁的柏舟一很可爱,所以蓝山单方面认定他有任性不原谅的权力。
  不要生气啦。蓝山戳戳柏舟一被糖果怼凸的脸颊肉,陪你玩数字球。
  柏舟一含糊地哼了一声,算是恃宠而骄地答应了。
  夏季的风吹两天就过去了,末尾还卷来几片落叶。
  秋天比想象中来得快。
  在久违的童年待了几月,蓝山也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他能毫不违和地和小区里的孩童们打成一片,活跃得仿佛自己就是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也逐渐学会不去想过往的遗憾。
  前世记忆像一场冗长的电影,放了就过了,人出了影院,还得往前走。
  只是某位和蓝山并列为主演的柏舟一,常以影像的形式入梦来。
  蓝山在梦中与他骑车共游,又或争吵谩骂,每一次被气醒的清晨,蓝山都会蹬蹬跑到邻居家,揉着幼年的柏舟一念咒般喃喃自语,内容大致为这么可爱的娃不能养残、柏舟一果然还是听话的可爱、为什么要长大呜呜之类的魔怔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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