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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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许是因为心里有愧,赞许四皇子重情重义,对楚家探望一事没有阻拦。张达归来不曾宣扬楚云闲的病情,一来是这件事情他们还想利用,二来他想亲自说给四皇子听,想看看他知道楚云闲过的不好脸色该多难看。
  叫住独自一人归去的四皇子,张达满脸堆笑的和他客套几句,话题一转便到楚云闲身上。
  梁君末当初来求亲说的信誓旦旦,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只是为了巩固自己利益,看中楚将军的名声。可怜楚将军在病中,还要容忍梁君末出去寻花问柳。张达说的义愤填膺,在四皇子面前把梁君末形容成忘恩负义的小人,就算不能离间他们关系,也能让四皇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四皇子无声冷笑,瞥张达一眼道:当初梁君末能成亲成功,张大人也出力不少。素来只有新人入洞房,媒人扔过墙的道理。怎么到了张大人这里,变成媒人弄是非,鸳鸯扔鹊桥。
  张达想扰乱四皇子的心绪,不料被四皇子反将一军,脸上的笑有些尴尬。不过他毕竟是官场老手,对这种小事反应极快,马上换一副面孔道:殿下这话可冤枉我了,我当初见梁君末说的动听,以为是佳偶天成,才极力撮合。谁知道梁君末狼子野心,背地里打的是楚将军名声的主意。
  不管梁君末当初如何,这桩婚事已成一年之久,张大人多说无益。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礼部,就不和大人多言,告辞。四皇子态度冷淡的回应张达,对他的挑衅毫无反应,仿佛当初在朝堂上思恋楚云闲只差声泪俱下的人不是他一样。
  张达被他这个态度弄的有些糊涂,脸上的笑挂不住,一甩衣袖冲四皇子的背影道:哼,我就不信等楚云闲死去的消息传过来,你还沉得住气。
  张达气哼哼的想着,虽然梁君末说过不会让楚云闲活,但具体什么时间却没有人敢肯定。张达所言不过是发泄心头的怨气,不料一语成谶。
  黄昏时分,一匹快马从戚国飞奔而来,传信的人披麻戴孝,直入皇宫,带来的正是楚云闲的死讯。
  楚夫人刚走,当天夜里楚将军的病情就复发,没过几天便撒手人寰。
  传信者是王府的人,所传的消息十分可靠。南帝闻言瘫坐在椅子上,身旁的沈公公连叫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楚云闲死的太突然,当初明艳如烈日的岚城新星永坠黑暗,让整片岚城的星空都显的黯淡。南帝从噩耗中回神,挥手屏退左右,让沈公公把消息带给楚家。
  沈公公愣了片刻才躬身告退,他走出御书房,看着外面如血残阳照红天穹,只觉得那颜色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不详。
  楚家正在用膳,沈公公站在外面的庭院没有进去。楚家的宅子当初还是他监督建造,这么多年来格局上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那些自然生长的东西在茁壮成长,在院中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站在此地,沈公公感慨良多。他曾在此宣读圣旨逼迫楚云闲下嫁,又在此告知楚家楚云闲病重,现在沈公公无语凝噎,他的三来三去,就是楚云闲的一生。
  管家通报沈公公前来,楚烽请他入厅堂他摇头婉拒。邵茜等人闻声出来,问他是不是皇上有事要宣楚烽进宫。
  沈公公的目光在舒兰微隆起的肚子上一扫,心里更加沉郁。
  楚大将军,我这次前来还是关于令郎。刚刚收到戚国的传信,楚将军他沈公公一顿,声音哽咽起来:他病故了!
  你说什么?楚烽一怔,声如洪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夜邵茜才说楚云闲病好无忧,怎么就一晚上事情就来了戏剧性的转折。
  沈公公在次重复,不忍去看楚烽难以置信,痛苦难过的样子。
  邵茜站在身后,面色煞白心里绞痛,眼前一阵发黑,最终没有撑住昏厥过去。舒兰在她身侧被吓得惊呼一声,慌忙伸手扶住,才没让舒兰摔倒在地。
  痛失爱子,发妻昏厥,接连两个打击让楚烽高大的身影显的佝偻,他强打起精神才没让自己倒下,抱起发妻进屋,让管家去请大夫。
  舒兰跟着进屋照顾,楚云戈坐在轮椅上勉强的笑了笑,歉意道:沈公公,恕寒舍今日不能招待你。
  沈公公点头,楚家遭逢大变,元气大伤,他留在这里于事无补,转身告辞离开。
  楚云戈让身侧的丫鬟送他出门,自己坐在门口没有动。等管家带着大夫进来,楚云戈才推着轮椅进屋。
  楚云闲病逝的消息很快传遍岚城,和楚家交好的人无不扼腕叹息。舒家人连夜过来询问情况,楚云戈一一安抚。好不容易送走舒家的人,四皇子又上门拜访。楚云戈引他入内堂,邵茜还在昏迷中,楚烽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神色憔悴,一夕之间老态必现。
  四皇子问楚云戈他们准备怎么办,楚云戈黯然道:季习奉旨嫁出去,我们不可能去煜王府接他的尸骨回来,简单办个衣冠冢,和大哥葬在一处。
  也好,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和我说一声。
  多谢殿下关心,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免得别人参你夜会大臣图谋不轨。
  无碍,父皇知道我来此处。四皇子往内室看一眼,对楚云戈:二哥送送我如何?
  四皇子和楚云闲一起长大,从小穿一条裤子,感情深厚。私底下他从来不摆皇子的架子,和楚云闲一样称楚云戈和楚云征为哥哥。不过因为楚云闲远嫁,他搬出皇宫后和楚家少有来往,平日偶遇大家都没多言,这声哥哥已经许久不曾说过。
  楚云戈有些意外,知道四皇子是有事要说,点头道:那麻烦你推我一程。
  四皇子颔首,推着楚云戈往外走。沈公公带来的消息太震撼,楚家许多人还没回过神来。
  二哥,云闲真的是抑郁成疾?
  从接到楚云闲病重的消息到如今,四皇子心里一直心存疑虑,若不是府中客卿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早来楚家询问。今夜也是赶巧,信使传信之时他正在宫中,听到消息就直接去见皇上,说想来楚家看看。
  南帝正在悲痛中,想到他和楚云闲感情深厚,不仅让他前来,还让他代替自己安抚楚家。
  知道四皇子是从宫里出来,楚云戈靠着轮椅沉思片刻道:于深,既然你叫我一声二哥,那我也不瞒你。季习这事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要过多插手,做好你答应季习的事便好。
  南国国姓为连,四皇子名于深。楚云戈既然称他名讳,就是抛开彼此的身份地位,说两句贴心话。
  以前季习在,朝中的事情还能让他跑一跑。现在他不在了,我爹也年事已高,我们是时候离开这里。
  四皇子被楚云戈的话吓一跳,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扛起南国军队大旗的楚家会离开。可是仔细想想,楚云戈说的也是事实,楚家一连失去两个儿子,对楚烽和邵茜的打击不小。楚家辉煌不在,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是最好的选择。
  第七十八章 :闹灵堂
  楚云闲病故, 楚家设灵堂,立衣冠冢,朝中大臣和楚云闲的好友都来吊唁。棺木停放在正堂, 邵茜和舒兰穿着一身素衣,坐在地上给楚云闲烧纸钱。楚云戈在门口迎接来客,面色憔悴。楚烽坐在一侧,目光落在棺木之上, 眼里含着泪水。
  楚云闲之死让邵茜备受打击, 她昨夜清醒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 谁说话她都不答,出门去楚云闲房间坐了半宿。今早楚云戈布置好灵堂,舒兰请她出门, 她往这灵堂上一坐,就没有挪动过。楚烽和她说话她权当没听见, 不哭不闹, 双目无神。好似楚云闲这一走, 把她的魂也带走, 只留下一具无悲无喜的躯壳。
  皇上人在深宫未出, 派沈公公前来表示自己的哀悼。沈公公和楚烽谈了几句,楚烽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楚云征、楚云闲相继离世,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精神气大不如前。皇上没有亲自上门,太子和四皇子却不能摆这个谱。
  四皇子安慰邵茜,劝她保重身体,邵茜朝他看一眼,低头谢过。
  太子今年不过十六岁, 还是个半大少年,跟着丞相一起进来,谈吐老成,和稚气的面容形成极大的反差。他对灵堂三拜,和楚烽谈起楚云闲,说南国的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这位曾经在战场上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岚城明珠。
  楚烽已经不想在掺和朝中各方势力的恩恩怨怨,对太子所言没有多大反应。
  往火盆里放纸钱的邵茜却是一顿,忽然看向太子,厉声道:我儿有一身军功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人扣上一顶功高盖主的大帽子,逼他嫁给一个男人害客死他乡。太子若真为他感到惋惜,就不该提他当年英勇,因为这只会让我们觉得讽刺。
  死讯传回至今,邵茜不曾和他人说过一句话,就连楚烽她都不想搭理。太子所言并无讽刺之意,却触动邵茜敏|感的神经。她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甚至带着明显的敌意。
  太子脸色一变,他很少和邵茜打交道,没想到会被这样不客气的怼回来。满堂宾客喧嚣忽静,大家的目光在太子和邵茜之间转换,意味不明。太子脸上燥热,那些目光如芒在背,让他十分不舒坦。
  邵茜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说完之后埋下头,火光映衬着她苍白的脸。当日和楚烽一起上阵杀敌傲视群雄的江湖侠女,历经两次丧子之痛,残酷的现实抹平她的棱角,双鬓染上风霜。她的话说的不好听,却是一句大实话。
  在场的人心照不宣,太子脸上挂不住,他和楚家本就没有多少交集,若不是这次皇帝觉得对楚家愧疚,希望能够弥补楚家,他也不会为了在皇帝心里留个好印象而来这里。逼迫楚云闲嫁出去一事他们的确有参与,可害死楚云闲的人又不是他,邵茜在这里故意说给他听又有什么用?
  我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难过,还请太子不要和我们一般计较。楚云戈推着轮椅过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这件事情翻过去,给太子一个台阶下。
  丞相立在太子身侧推他,太子心领会神,和楚云戈寒暄两句调整心情,其他宾客见事情没有闹起来,便都散去不在关注。
  楚家按照正常的丧事风俗停灵三日,邵茜一直不吃不喝,就守在灵堂上,谁来劝都没有用。楚烽心力交瘁,只差给爱妻跪下去,邵茜冷眼看他,心如死灰。
  朝中大臣见此无不掩面叹息,盛极一时的楚家这是实实在在的跌入谷底。见风使舵之辈开始脱离关系重新寻找靠山,交情深厚者四处帮衬希望楚家尽快振作起来。皇子之中只有四皇子一直陪着楚云戈忙上忙下,他在人前虽未落泪,泛红的双眼却出卖他内心的感受。
  比起其他皇子,四皇子在此处帮忙并没有人觉得他是做给皇上看,因为大家都清楚四皇子和楚云闲的关系有多好。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楚云闲为四皇子打过的架,背过的罪,多到大家都记不清楚。那个时候岚城就有风言风语,说四皇子若为皇,楚云闲必然权利熏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料世事无常,一人落魄一人化作黄土,两个人的感情彻底画上结局。
  楚云闲的丧事办的很简单,并不张扬,但因为身份地位在那儿,所以来客络绎不绝。停灵第二日邵家得到消息,邵庭带着邵茗身后跟着十八个黑衣人浩浩荡荡而来,知道的是他们奔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砸场子。
  邵庭是个江湖人,五大三粗,不像岚城的达官贵人来此先寒暄两句打官腔才办正事。他下马就入灵堂为楚云闲燃香一柱,斟酒一杯,让他一路走好。
  邵茗到邵茜跟前,劝她宽心不要累坏身体。邵茜拉他到自己身边,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个淡淡的笑。
  邵庭毕竟是自己的大舅子,楚烽再疲倦也要亲自上前接待。不料他刚走到邵庭身侧还未开口,邵庭就一拳挥过来。碗口大的拳头打的楚烽一头偏过去,口中立刻染上血腥味。邵庭出手又快又狠而且毫无征兆,楚烽被打的大脑发蒙,大家谁也没料到这种变故,各个呆若木鸡。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一声尖叫,大家才猛的回神,开始上前拉架。
  邵庄主这是何意?这可是你外甥的葬礼,你在他灵堂前打伤他父亲,这像话吗?舒爹上前扶住楚烽,对邵庭所为大为光火。虽然他和楚烽是亲家,但和邵庭关系很浅,彼此之间没多少往来。邵庭这一拳不仅镇住满堂宾客,也让他心里发寒。
  邵庭斜眼看着舒爹,在脑海里搜索到他的身份,知道自己不能伤到他,故作凶相一把推开他揪住楚烽的衣襟把他拉到楚云闲灵堂前,怒道:我只恨自己这一拳打的太迟。当初那糊涂圣旨下来时,我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过你。可怜云闲一腔热血化黄土,身前功名还抵不过死后的闲言碎语。
  邵庭和楚烽都是习武者,按理说楚烽不至于在他手上毫无还手之力。奈何邵庭孔武有力,精神充沛,楚烽熬了两夜,心力交瘁,人苍老憔悴。邵庭那一拳他还没有缓过神来,又被这话堵的心里绞痛。他眼前一阵发黑,强咬牙撑住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季习是我儿子,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他离开家乡,远嫁他国吗?楚烽怒而反驳,他给楚云闲取字逸之,就是希望他一生逍遥,不会被家族所累。可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终究走上大家都不想看见的路,甚至走的更偏更险更让人无能无力。
  你若真不愿意就会去抗争,堂堂一品将军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在人前风光无限,实际活的还不如我这个江湖人,那你还拿这个位置来做什么?云征的血不够让你认清楚现实,现在加上云闲,够不够?
  邵庭厉声质问,他看着楚家三兄弟长大成人,看到楚家由盛转衰,看到无拘无束的邵茜为了楚烽甘愿收起自己的锋芒,他原以为只要这一切能换来好的结局那都算值得,可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邵庭的话就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在楚烽的身上,让他浑身血色全褪,留下无力的苍白。楚家是武将世家,从开国到如今出的将军数不胜数,就是在史书上也有楚家军一席之地。可这一切的一切付出的代价都太沉重,逝去的英灵,流光的热血
  楚烽偏头看着楚云闲的灵堂,忽然跪下去。自古忠义难两全,他一味的选择忠,最后得到的不是义,而是家人流干的泪,伤透的心。
  邵庭今日是铁了心要闹灵堂,眼看事情就要闹大,其他看热闹的人不敢在袖手旁观。可是他们刚有动作,邵庭带来的那十八个人就围成一个半圆,拦住他们。这十八个人浑身煞气,一看就不是善茬,邵庭摆明了不想别人插手这事。
  楚云戈推着轮椅到邵庭身边,哀求道:舅舅,我爹有他的难处,你别这样。
  楚云戈出面,舒兰也不能袖手旁观,她挺着肚子不方便,没有站起来,而是拉住邵茜的手道:娘,你劝劝舅舅,爹现在情况不稳,会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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