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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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安宁愿被推进手术室里的人是自己。
  你哭了。
  严汝霏俯下身,注视着他泛红眼角的水渍。
  凌安虚无的视线聚焦在男人脸上,俊美、苍白的一张年轻面孔,皱着眉,眉眼浮现的情绪沉重晦暗,与梦境大相径庭,分明他该见到的是那双含着细微笑意的眼睛。
  聊胜于无。
  凌安伸手,在男人脸上摸了一下,大概是一晚上没睡了,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在他抬起的双手上,原本细皮嫩肉的皮肤黏着狰狞擦伤和骨折的修补,委实骇人。
  严汝霏目光一顿,其实在和医护把他抱上担架的时候就发现了,凌安手上有伤,然而他是弹钢琴、作曲的人。
  值得吗?
  严汝霏没能问出来。
  须臾,他说:我叫医生过来。
  自从醒来之后,凌安的状态安静得出奇,总是沉默地、遥远地看着他。
  严汝霏眼中,这种沉默宛如随时打算解除他们之间残留的关系也不稀奇,人类在受伤后选择回避风险的本能。
  他在等凌安开口与他彻底断了关系。
  然而,凌安却一直不提此事。
  百无聊赖地瞟着点滴,床上的青年说:早点去休息吧,陈董都回家了,你不回去吗?
  陈兰心是第一个到医院的家属,手术还未结束,她和严汝霏两人在门口相对无言。
  是严汝霏告诉她车祸前的情况。
  失控汽车冲向斑马线,凌安把他推开了,他只有轻伤。
  他来不及将凌安拽过来,眼睁睁看着车辆将过马路的人群撞散了
  到处都是血,医院里挤着哭嚎的家属,有的伤者送医时就去世了。
  果然是他会做的事情。
  陈兰心的眼里布满浓重的悲哀。
  她看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火没点上,试了三四次手都不稳当,尽管严汝霏脸上的表情十分冷静。
  你喜欢他吗?她问。
  严汝霏应了声,又沉默了。
  市面上宣传的爱情纯洁无暇,他对凌安动机不纯,与无暇美好没有任何关系,起初如此,为了玩弄对方总不能说这是爱吧。
  这几个小时,在他心里仿佛打翻了调味料五味杂陈,他料想不到,凌安对他的感情浓烈到能甘愿赔上一条命。
  Vip病房里侧还有一个小房间。凌安刚手术结束还未醒来,严汝霏等了许久,半夜,他停在小窗边往外看,外面淋着白皑皑一片大雪,刺眼雪白,他仿佛也站在雪中被掩埋,胸腔一片呼啸冷意,从车祸发生到现在都难以平静下来,琢磨着凌安的事。
  陈兰心守了凌安一晚上,被后者醒来后劝走了。
  严汝霏请了假,也不打算回去。早晨的病房又赶来了一批家属朋友,凌安的表弟陈孟、几个熟人。
  尤良神色凝重:我一听到你车祸的消息就改签回来了,阿姨说你差点死了,吓死我了,肇事司机抓了吧?
  我也是,看到新闻上出了特大车祸,没想到里面有一个是你。陈孟一脸受惊。
  凌安轻飘飘地叹气:险些只能在地下见你们了。
  尤良和陈孟待了半小时,看他讲话气若游丝的也没多待下去,打算明天再来看望,只有徐梦独自留下来,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从K国回来的?凌安问他,K国现在也很冷吧。
  你不要命了?
  徐梦这才说了他进来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真不想要我早就死了。
  看不出来。徐梦说,你一直都是这样。
  今天是来忆往昔的?
  只是打算和你探讨生命观,惊天动地或者昏昏碌碌,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没必要追逐那种虚无无形的东西。
  凌安抬眸: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徐梦笃定地看着他的双眼:你不相信我才说的。
  滚吧。他皱眉。
  你别和我生气,凌安,我一直是你的朋友。徐梦站起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的眼角瞥到门边屹立的男人,严汝霏,正冷眼旁观这段对话,两人关系不怎么样,在凌安面前也是一声招呼也不打。
  过了许久,严汝霏才嗤笑了声开口:他经常这么惹你?
  徐梦近来发神经,不用管他,他该正常的时候还算正常。
  凌安正翻着手机未读信息,头也不抬。
  你睡着的时候,我想起以前的事,你从来不向我介绍你的朋友抱歉,早点睡吧。
  严汝霏毫无诚意地道歉,倏然视野里朝他探出一只手,凌安的右手,纤细苍白,掌骨折断缠绕着纱布,手背上是淤青针眼。
  指尖往上,轻轻碰到了他的脸。
  他低头,一张苍白的笑靥映入眼帘。
  你好像对我挺愧疚的。
  嗯。
  没关系只要你爱我。
  凌安说着,手指从他紧皱的眉尖抚过,倒是发现了一点神情上的相似感,虽然身上隐隐作痛昏昏沉沉,却因此产生了一丝快乐。
  养病的日子无聊至极,做不了任何事,凌安盯着天花板的时候仿佛置身荒郊野岭,一天一夜下来把过去都捋了一遍。
  你怎么不高兴啊。
  苏摩摘掉了墨镜口罩,向凌安抱怨。
  凌安知道他向来说话不怎么过脑子,但没恶意。
  出车祸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摩挪了挪椅子,又好奇地回头看了眼在边上坐着的严汝霏,我是说你见到我怎么好像更失落了。
  没有,怎么会呢。
  好吧,我被隔离了所以之前没办法马上过来,唉,你要注意安全啊。
  苏摩演的第一个角色就是文艺片里的男大学生,凌安喜欢那个形象,像林淮雪。
  他对苏摩说:开年的剧本好好研究,我这阵子帮不上你,有事去找柯一宿。
  你要请假到明年?
  休病假顺便把年假补上呗。他说,记得不要闹绯闻。
  苏摩点头如捣蒜:知道了。
  苏摩没待多久,就被经纪人叫去试镜,他一走,病房又恢复到了奇怪的气氛。
  严汝霏端庄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单手翻开一本英文杂志,但显然不像是在浏览。
  他时不时抬眸,往床上的凌安扫一圈,仿佛在确认什么才收回视线。
  你精神状态正常吧。凌安忍不住说,你不是擦伤吗,擦到脑子里去了。
  严汝霏合上杂志,皱眉:从哪儿学这么说话的?
  你这样好像封建大家长。
  我确实想管教你。
  我怎么了?
  你就是个拈花惹草的人严汝霏轻笑,说得怪里怪气,你挑对象很讲究么,苏摩没和你好上是因为年纪太小?
  凌安看着他的脸,缓缓说:我是很讲究,所以才和你恋爱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了。
  是吗。
  真的他说,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严汝霏了然一笑:我也是。
  凌安开始考虑,究竟要不要与他复合。
  如果能再像一点就好了。
  15、新年宴会
  岳伦常年在国外,这段时间又飞去大洋彼岸闭关搞创作,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才知晓凌安出车祸的事情,他发的信息凌安没回复,转头去问严汝霏情况,后者回答:他还好。
  你去探望他了?
  他出院了。
  那就好,对了,我才知道你参赛的那部作品拿奖了,恭喜。
  岳伦也感慨严汝霏在绘画上极有天赋,他是商学院毕业,这辈子就没进过美院大门,半路出家也能做到这地步,不全心搞创作实在可惜。
  严汝霏的声音远了一些:要接电话吗,这是岳伦。
  凌安把他的手机拿过来说:好久没见到你。
  我这阵子都在外面,你还好吧?
  早没事了,我在公司,等你回B城了我们再聚。凌安那边的声音小了一些,先这样了。
  严汝霏说了两句把通话挂了,抬眸一瞧,凌安又对着电脑看文件,手机响起来时立刻接了,说起了英文。
  凌安在谈明年一个预备项目,重要投资人是他在A国读phd时的同学,今年回国也打算进入影视行业,这会儿和他在电话里聊了几个细节,同学忽然感叹:我原本以为你会留校做研究,导师都想留你。
  你不也在做和专业无关的事?他不以为然,有空到B城来叙旧。
  挂了电话,凌安继续刚才手头上的事情。因为之前休息了很久,不少工作都停了,他出院没多久就继续上班。
  明天开始元旦假期,凌安的公司又有一部电影上映,是前年一部卖座电影的续集。
  傍晚他接到严汝霏的电话,企划还没看完,他懒得下去,吩咐宁琴把这人请到办公室。
  请?宁琴疑惑他的用词。
  他头也不抬:他很重要,悠着点。
  这是宁琴第一次正式见到严汝霏,对方是衣着考究,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看着与凌安年纪相仿,她微微惊异,这个人的模样
  与苏摩也有几分相似,不明显,是眉眼之间微妙的相像。她当过一段时间星探,职业习惯对长相敏感。
  严汝霏对她十分客气,寒暄了几句,两人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前,他问:凌先生又在加班?
  她回答:他对工作很上心。
  进门的时候,凌安正自言自语:其实试映口碑还可以。
  严汝霏在沙发上坐下了,等了许久都不见凌安理会他,说:跟你谈恋爱很难,你工作时长太久了。
  我不认真工作在家混吃等死吗?
  提到工作,凌安简直较真到刻薄,奇妙的特质,严汝霏也是事业心强烈的人,无论何时都野心勃勃,在这方面倒是和他有许多共同语言,但是他不希望凌安的工作影响自己的愉快私生活。
  我信了你这个好老板他莞尔起身,搂了凌安的肩膀,差不多了,走吧。
  他俩现在每天定时定点约餐厅或者在家吃饭,凌安其实说不上讨厌或者喜欢,反正与严汝霏待在一起也不难受。
  十二月三十一日,今年的最后一天。
  在他看来与以往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想到这里,他说:你不是下个月回A国?
  目前是这样,上半年会有一次调动再到华国。
  严汝霏已经安排好了,有些事情在华国处理更便捷,再加上这个车祸出院的情人,不待在华国反而不合理了。
  你还要回来?他不解。
  工作需要。
  凌安轻笑:我差点以为你对我愧疚到为了我回国,还好。
  严汝霏不紧不慢地哄他:是啊,猜对了部分原因是你。
  他顿了一下,再说:我怎么可能放下你。
  凌安抬眼,玩笑道:你爱上我了。
  不然呢他垂眸,缓缓勾起唇角,一个轻快的笑意,凌安,我们复合吧。
  严汝霏身上有种冷淡且锐利的特质,垂眸与他低语,双眼像是蒙上了柔和光彩,掩盖了那些尖锐疯狂的个性。
  我不是个好情人凌安心里没有起一点波动,低头玩着手机挂坠,建议你慎重考虑,毕竟我除了钱和爱你之外没有优点了。
  他不意外:看来我只有跳槽到你家公司才能和你复合了?
  你去林氏大家只会觉得你来卧底。
  凌安不再提这件事,重新聊起了林氏最近的风波。
  严汝霏听着,心不在焉。
  凌安的意思是要么维持现状当暧昧炮友,要么就直接断掉联系。
  欲擒故纵
  这是凌安做得出来的事。
  他不太放在心上,反正两人现在与恋爱时毫无区别,时间还长,这些矛盾包括陈兰心,都可以慢慢解决。
  凌安没多少胃口,在餐厅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就出发回自己家了,在电梯前懒懒散散地朝严汝霏挥手道别,嘴边一抹微笑,因为苍白病态而显得疲惫。
  他不知晓严汝霏所想,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回到空无一人的冰冷公寓,他舒了口气,往冰箱里掏出来一瓶酒。
  他喝了半杯,续上,杯子刚沾到嘴唇,严汝霏的信息到了:你在偷偷喝酒吗。
  凌安气定神闲地继续喝,发了语音:没有啊。
  对面直接发起视频通话。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聊天,除非见面,现在能看见我吧。
  严汝霏估计是还在路上,背景是汽车后座,语气不善,你手边是个酒塞。
  我只是喝一点。
  你出院几天,掰指头数数。
  凌安对着他的脸比划投降: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事,我把酒倒了,直播给你看可以了吧。他把整瓶威士忌倒进了洗碗池里。
  严汝霏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嘲弄道:你死了可别来找我。
  说完就把通话挂断了。
  厨房里一股酒气,凌安不打算哄他,有条不紊拨了家政电话叫钟点工来清理,把杯子里剩下两口喝完,自己换上衣服出门闲逛,想着去趟柯一宿或苏摩家里,路上接了个电话,程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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