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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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桃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一身贵气的西域人,竟然是当年那个阿连的家人?
  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听那群侍卫说,三皇子带来的西域人个个凶神恶煞。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好像还挺有礼貌?
  哦我知道你弟弟。从桃一边拉长声音,一边迅速整理着思绪。
  她有些紧张的看了同行宫女一眼,咬了咬唇说:这是我在昼兰关的认识的人,你们先走吧,我说完话就马上过来。
  嗯嗯!那从桃姑娘一会赶紧跟上啊。
  宫女虽然有些怕西域人,但想到从桃之前呆在昼兰关,那边和西域交往极密,认识几个异族也正常,便先快步离开了这里。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从桃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亏,幸亏那个西域人记错了公子的名字。
  她没有急着回答赫连危琊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找若舟做什么?
  我想代弟弟当面感谢他。赫连危琊无比真诚地说。
  这就不必了,从桃顿了一下说,当初他救人,不是为了获得谁的感谢。想起那人的不告而别,她的语气稍稍有些生硬。
  当初公子为了救人,花了不少的钱。
  甚至害怕被大将军知道,公子还亲自照顾了他好长一段时间,可没想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只落下一个不辞而别的结局。
  从桃想想就替裴如昼生气。
  说罢,她便想离开。
  但还没走两步,西域人忽然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从桃姑娘,您不能代替他这么说,赫连危琊那双碧色的眼睛,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语气也变得很不客气,我只想见他一面。
  从桃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见不到了,劳烦您让一让。
  见不到了?赫连危琊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废话!因为世界上压根没有若舟这个人的存在!
  从桃本来就不想理会无礼的西域人,更别说现在。
  几个月前,裴大将军刚才战死沙场,他就是被西域人所杀。
  却说那场战争结束后,双方均伤亡惨重不能再战,接着便签下停战条约,表面上回到了往昔。
  但裴家的家仇,却还未报。
  殊明郡主尤其恨这些西域人。
  一会郡主就要来了,若是被她知道公子当年偷偷救了西域人,那可怎么办啊?
  绝对不能让他再这么纠缠下去,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着急着要走的从桃很不耐烦地摆手说:因为那个人已经被我家少爷赶走了,我也不敢与他再有联系。
  语毕,从桃便趁着赫连危琊愣住的这一刻,赶紧从他身边溜走。
  等快步追上那群宫女,她紧张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留在原地的赫连危琊眸色一暗,缓缓地攥紧了拳。
  裴如昼怎么又是你?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朱红色的马车,缓缓停在了行宫外。
  身着月白长裙的殊明郡主带着小公子,在丫环的搀扶下,慢慢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只有四十多岁的她,眉眼与当年无异,甚至保养得当,连皱纹都没有几根。
  但此时,因为家中的事情,殊明郡主的眉眼,却被散不去的忧愁所笼罩。
  宫外正在给她行礼的人没有看到,此时最着激动的,竟然不是郡主本人,而是那个搀扶着她的丫环。
  她双手颤抖,呼吸都不怎么平稳。
  别怕,郡主轻声说,十多年过去了,没有人认得你。
  嗯。闻言,她终于缓缓调整呼吸,却始终不敢抬头。
  在从桃的陪伴下,他们缓步向着裴如昼的住处而去。
  第21章 山雨欲来
  殊明郡主刚进门就红了眼睛。
  她看到,不过是短短个把月没有见,裴如昼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色也苍白的不像话。那双微挑的桃花眼,更是失去了光亮。
  昼儿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刚才还强忍着的郡主,一把将裴如昼抱到了怀中,话都说不清了。
  娘,我没事,裴如昼顿了一下,硬是挤出一抹微笑,这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哪里有后福,你之后
  你之后每过半月,就会毒发一次,这究竟算什么福!
  郡主话还没说完,终于看到站在一边低头不语的戚云遥,接着将没有说完的话全部咽了下去。在皇家长大的殊明郡主,背着《皇律》长大。在她的心中,皇室至高无上。
  哪怕心底里讨厌这个害了裴如昼的七皇子,嘴上也没有办法说一句重话。
  沉默半天,她终于低头说:会胭山不比昼兰关,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而殊明郡主话音刚落,被从桃拉着,进门来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裴郁风,忽然冷冷地切了一声,顺便翻了一个超大的白眼。
  气氛都被他一个人破坏了。
  听到这声音,裴如昼终于注意到矮了所有人一头的裴郁风。
  和红着眼睛的郡主完全不同,裴郁风畅所欲言:不小心的人哪里是哥?明明就是七皇子。他要是不乱跑的话,能被蛇咬吗?
  裴郁风还不到九岁,他长相与裴如昼有五分相似,脸圆乎乎的,嘟着嘴巴看上去尤其可爱。
  但是,他说的话可真是能吓死人。
  公子!从桃赶紧出声提醒,顺便用力拽了拽他胳膊。
  裴郁风还在继续,他忽然跑上前去紧紧搂住裴如昼,然后委屈巴巴地将那个所有人想说,但却不敢说的话问了出来:哥,你会死吗?
  裴郁风的声音很小,但却像是一道惊雷,落到了所有人的耳边。
  尤其是戚云遥,听到那个字后,他忍不住猛地一下闭上了眼睛,并咬紧了牙关。
  瞄到戚云遥的表情,跟在他后面的太监不由一抖。这裴家的小公子,怎么有胆子责怪七殿下!
  就在他们担心戚云遥会不会生气的时候,却见往常跟个小炸药包似的一点就着的小皇子咬着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裴郁风的话,就像针,字字向他心上戳。
  是啊,明明是因为我
  从桃被自家小公子的话吓了一跳,她慌忙用手捂住了裴郁风嘴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极其紧张。
  可和一脸紧张的众人不同,裴如昼听到弟弟的问题,竟然笑了一下。
  他缓缓蹲下身,捏了捏裴郁风的脸蛋。
  裴如昼的答案,出乎所有人意料。
  每个人都会死。裴如昼虽然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不傻,他知道自己救戚云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但是在边塞军营长大的他,从来都不惧怕死亡。
  更别说咳咳,裴如昼还见了幽冥界之主一面。
  活是怎么都不会活够的。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在神仙面前,我们不也是这样?
  听到这里,戚云遥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裴如昼的心思竟然这样豁达
  戚云遥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是个无比卑鄙的人。因为就在裴如昼说出这番话之前,他还在想阿昼可能是在不理智的情况下作出的决定,或者压根不知道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等知道了真相,或者想明白了其中利害,阿昼一定会恨我。
  可听裴如昼说的话,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裴如昼还在说:郁风,活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这一次,他的表情格外认真。
  这句话要是其他人说,或许不会让人太过重视。可偏偏是裴如昼,他不但这么说,而且还这么做了。
  一瞬间,就连屋里一直低着头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抬眸看了裴如昼一眼。
  只见这裴家的大公子,就这么静静注视着裴郁风,目光无比平静坦然。
  裴如昼向来都是个玩得起的人,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只有十六岁的他,虽然还有些天真幼稚,但并不蠢。裴如昼向来不觉得十世平安富贵,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东西。
  毫不夸张的说,只有八岁的裴郁风,被哥哥这番言论吓呆了。
  他站在原地,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裴如昼又捏了一下裴郁风的脸蛋,然后笑了一下说:再说你哥我还好好的,你这问题晦气不晦气?
  听到这句话,周围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桃赶紧将裴郁风向后拉了拉,有些生硬的笑了一下说:好了小少爷,大人们说话,您别插嘴。
  哼被裴如昼镇住了的裴郁风,今天竟难得安静下来。
  只有戚云遥,他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个不停。
  戚云遥呆呆地看着裴如昼,少年刚才那番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内重复着。
  戚云遥这一生注定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刻,永远也忘不了眼前这个人
  屋里的气氛,终于正常起来。
  这个时候,守在屋外的宫女看到,那个跟着郡主一起来的丫鬟,端着糕点走了过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从桃让她们称呼这个丫鬟路如姑姑。
  到了门口路如不再向前走,而是站在这里,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房间里面看去,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宫女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问:路如姑姑这糕点你要送吗?
  啊!路如被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很反常后,她非常生硬的挤出一抹微笑,对提醒自己的宫女说:不如,姑娘您送进去吧?
  啊?
  宫女没想到,路如憋了半天,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端茶倒水,送个糕点当然没有什么,只是这个路如姑姑都已经到了门口,干嘛不进去呢?
  宫女将托盘从路如的手中接过,径直朝屋内走去。
  而路如则留在门口,趁着这个时间,继续贪婪的顺着门缝,向里面看去。
  她手指紧紧地纠在一起,骨节都已经因为用力过大而泛白。
  看一眼,再看一眼
  路如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从昼兰关到了凤城,又从凤城走到了这里。
  可偏偏是最后的那一步,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她的勇气好像已经全部耗尽,如今就连从门缝中看那个少年,都要屏住呼吸。
  云遥,云遥
  路如一遍遍在心中重复这两个字,接着竟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
  已经到了这里,不去看一眼,真的甘心吗?
  就在那个送糕点的宫女出门的那一刻,路如终于忍不住飞快用衣袖擦干眼泪,低头向房间内走去。
  奇怪看着路如的背影,守在外面的两个宫女不禁面面相觑。
  *
  桂锦宫的另外一边。
  一个身着雾蓝色长衫的太监,低头向坐在榻前的少年仔细汇报着自己刚才看到的事情。
  这个小太监从到桂锦宫起,就开始在裴如昼那边当值。不过裴如昼身边的人对他印象并不深,只记得这个太监话不多,个性腼腆。
  可现在,这个裴如昼身边的小太监不但跑到了戚白里这,更是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没有一点腼腆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卫国口音。
  裴大公子还说,蟪蛄不知春秋。在神仙面前,我们不也是这样吗?
  刚才还在低头喝茶的戚白里,忽然将手上的东西放了下去。
  他原话就是这样?
  是的,殿下。
  嗯戚白里看着茶盏中上下沉浮的茉莉,心忽然乱了。
  傻,不值。
  这两个词,首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可下一瞬,戚白里忽然摇了摇头,将这两个字从心中扔了出去。
  若是不这么做裴如昼就不是裴如昼了。
  戚白里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裴如昼是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人总是会被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吸引。
  从好奇、探究到试着去理解,甚至就像是夜里见了火的飞蛾,情难自已的靠近。
  更何况除了这些外,裴如昼还是那个唯一向泥沼中的他,伸出手的人。
  这个带着卫国口音的小太监,将方才裴如昼那边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戚白里手中的半盏茶,也在这个时候喝光了。
  他放下手中茶盏,轻轻点了点头。
  停顿几刻后,戚白里忽然眯了眯眼睛,眸中透出几分危险的神色。
  他问:人抓住了吗?
  太监赶紧回答:抓住了,按照您的吩咐,直接带到了凤城的院子里。
  嗯,那就好。戚白里的手指,轻轻在案上点了两下。
  紧接着,刚才还在说话的太监立刻低头,从房间内退了出去。
  他的脚步极轻,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一看就是个习武颇久的人。
  桂锦宫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向凤城方向疾驰。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驾车的人忽然换成了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而要是裴如昼在,一定能认出马车里面那个被五花大绑着的,就是那天营地里的太医!
  过了好一会,躺在地上的他终于慢慢醒了过来。
  看到周围这群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黑衣人,太医不由深吸一口气,立刻瞪大了眼睛怒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我劝你们
  闭嘴!
  说话间,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就将随身佩戴的长刀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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