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买云吞友从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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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灯瞎火,那人顺着李二狗家的光线摸过去,拍一拍门,仔细听里头的动静。
  没人应门,那人便又拍了一拍门,压着嗓子尽量提高声音,“二狗,二狗?你在家吗?”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应答。
  那人抱着一个空碗在外头,靠着门,好似有些犯难。
  李二狗住的这一块都是城里的穷人住的地方,入了夜不会像别的街巷似的整夜点着火把或是油灯照亮街巷,这人只能顺着李二狗家门缝漏出来的光才能看清门外。
  但也只能看清脚边的一块,李二狗穷,灯火也小。
  冷风嗖嗖,他的灯笼老早就在转进巷子的时候被石头绊了一跤,摔灭了,这一路摸着黑过来,坑坑洼洼的地也将他绊倒过几次,这会儿膝盖骨和手掌疼得厉害,好在手上的碗没事。
  夜半叫人心慌慌,听闻这条穷鬼巷子还真闹鬼,也不知道这会儿这里安不安全。
  听闻这儿此前死过一个女的,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女的被巷子里的一个穷鬼从人牙子手里买来,那女的面目姣好,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买来的时候神智还是好的,会跟周围人求救,说自己是京城李家的闺女,家中有钱,许诺救她的人可以从李家得到金银财宝等等。
  穷鬼倾家荡产才买下了这女的,怕这女的逃走,用铁链子锁着她,后头把她折磨得疯疯癫癫的,人不成人,还逼着她生了七八个孩子,夭折了好几个。
  有一年中秋,那女疯子突然神智回笼了一般,尽力将自己整理干净整洁,再用锁着自己的铁链上吊死了,舌头吐得老长。
  从那以后,这巷子里头就说闹鬼,到夜半的时候,就总有铁链在这巷子里头哗啦啦地响动,从巷头拖到巷尾,再从巷尾拖到巷头,找人报仇索命似的。
  会不会等他一转头,旁边就吊着一个吐舌头的女鬼……
  那人尽力将整条背靠上李二狗家的门,好似这样才会叫他感到心安一些。他也不太敢出去,这一路黑暗,若是女鬼从黑暗里伸出手来……
  “哗啦”“哗啦”
  铁链拖地的声音从李二狗家传来,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叫这人狠狠吓了一跳,背上的冷汗立即就渗了出来。
  什么声音?
  真是女鬼来索命了?!
  阴风阵阵,扑着他的面来,也从李二狗家的门缝中丝丝渗出来,前后夹击,冻得他不敢动弹。
  这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口小口地急促喘息,短短一瞬间,后背全都湿透了,连脑门上都布满了硕大的汗珠子。
  再一会儿,那哗啦哗啦的声音近了,那女鬼走得十分艰难似的,慢了好一会儿才走近他后头。
  这人也知道自己该走,在黑暗里头冲出去也是好的,但双腿发了软,就是动弹不得。
  背后倏地一空,一股大力将门猛然打开,这人霎时就没了支撑,直直往李二狗家里头跌坐进去。
  “啊!别杀我啊!我只是来买云吞的啊!”
  那人手里举着空碗,双臂交叠着盖上自己的脸面,压根不敢看那传说中舌头吐得老长的女鬼。
  只是……这一跌倒好生奇怪,臀部竟然都不觉得痛,还坐在了一团软而结实的东西上头似的。
  这难道是……他将女鬼当做了肉垫子?!
  这人惊慌失色,闭着眼睛立即要站起来,但双腿使不上劲儿,才站起来又跌坐回去,反而叫身下的女鬼痛叫一声。
  “哎哟!哪儿来的登徒子?!敢用本大人做肉垫子?!不要命了怎么的?!”
  高亢的声音响起,后头就是一叠声地骂着“杀千刀的”之类的话,还将这人推搡出去。
  这也是倒霉,听着有人拍门,晚了一些来开门罢了,竟然直直跌进来一个莽撞的汉子,还带得他也一同跌倒了。
  这满是铜臭味的汉子还敢坐到他身上!
  这声音一出,何止买云吞的汉子吃惊,连带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蹲在附近房顶的阿弥也吃惊。
  更不用说隐在黑暗角落里头的执金吾。
  陆汀?
  “他怎么在这儿?”
  阿德在阿弥肩头敲打暗语。
  阿弥也觉得奇怪,但她这几日竟然还真没留心陆汀不在县衙里头,连执金吾们也没注意到这宫里来的内官丢了。
  还被人囚禁在这儿。
  瞧陆汀被人用铁链锁了一脚,披头散发,衣衫也穿的是别人的不合身的带补丁的粗布麻衣模样,分明是已经被困几天了。
  阿弥错愕,难道陆汀是从给她出去取药那会儿就丢了的?
  那汉子听着人说话,又觉得身下的人是有热度的,不是他想像中的女鬼,立即手脚并用站起来,尴尬笑着,点头哈腰的,一叠声说着“对不住”。
  陆汀没好气,也不用那商贾模样打扮的汉子扶起来,自己站起来,拍干净手上的尘土,又拍打身上,问那人:
  “什么事?”
  一副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高傲模样。
  落难还有这种趾高气扬的好气色,看来陆汀在这儿也没吃什么苦头——除了被手腕粗的铁链锁着脚。
  “买……买云吞,家里的娘子好这口,大着肚子,非要吃一碗二狗的云吞。”那商贾模样的人举着空碗,讨好又谄媚。
  很难不谄媚,他这样走街串巷、穿州过省做买卖的,见的人多了,这不知是男是女的人身上有一股华丽矜贵的气质,看着娇嫩,没尝过人间疾苦似的,看着就不是雀州的水米能养出来的人,叫他不自觉地自觉低他一等。
  若不是家里大肚子的婆娘非要吃,他何至于这会儿在巷子里头低声下气的?听闻李二狗不出摊不卖云吞,尤其厌烦上门的来客,不知道他们家新来的这小娘子……不对,这眉目间的英气,该是小郎君……但也不对,他身子分明软的很……
  那人无言,拿捏不好陆汀是男是女,又不敢造次,怕唐突了这个人,叫他恼怒不将云吞卖给他。毕竟,这新来的人可能不知道李二狗的规矩,若是他好心卖他一碗云吞,那他回去之后也好同自家的大肚婆娘好交代。
  这些婆娘,就是难伺候!
  这人心里大半甜蜜小半苦地,啐了一声自家的婆娘,低头看到陆汀脚上的锁链,鄙夷心起,啐了李二狗一句。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鼠的儿子也打洞,没想到李二狗也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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