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焰火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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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汗颜低头。
  三人遂又如来时般,很快踱到门口。
  艾卿先打了辆车送走自家导师,便又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陪教授在门口等着外孙女儿。
  结果聊到最后,不知不觉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嘴皮子都快说干,她差点要问要不我也给您打辆车?终于,那传说中的外孙女儿却伴着远远传来的笑声、姗姗来迟——
  嗯。
  第二次了。
  她看着那女人身后目瞪口呆的周筠杰,目光扫过面色不虞的银灰色西装男,最终又晃晃悠悠,到底落定在那出声喊着“外公”、笑盈盈迎到两人近前来的、音容依旧的故人。
  哦。
  教授姓谢。
  但她其实压根没想过“谢”和“聂”会有什么关系来着——毕竟她又不是那传闻中的圈里人不是?
  她哪知道这么多。
  只能说,老天爷还是就爱看这种戏码。
  “向晚。”
  于是,连刚刚还口若悬河和她唠叨不停的老教授,此刻也毫不犹豫“抛弃”她,迎上迟到大半小时的乖外孙女儿,笑得宽慰非常。
  没怪她来迟,反倒自责起是否是自己多添了麻烦,只又紧紧握着聂向晚的手,连声问道:“没耽误你吃饭吧?你就是,外公都说了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你非要来……怎么样,跟人家饭吃得还开心伐?”
  聂向晚闻言,微微一笑。
  雪白剔透的面孔便逼出几分温柔的意味来。
  “蛮好的,吃得挺开心,”说话间,春水眼波轻扫,看向旁边一动不动如石像的某人。她一顿,又露了点惊异的表情,指着艾卿问,“……这位是?”
  *
  【进余……这位是?】
  这话温和疏离,却不失礼貌。
  可惜艾卿已不是第一次听到,早没了任何惊喜。
  至多是一阵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罢了。
  她以二十八岁的模样、自诩饱经沧桑的一双眼,凝望着面前的这张脸。
  却直到这时才惊讶地发现,她引以为傲的成长和成熟,体面和妥帖,原来只是自以为是的包装品。真正圆满的“长大”理应是像对方那样,年纪增长,脸却精致得愈胜从前,时间与阅历,想来只需写在纸上而非脸上。
  美丽如初的聂向晚,似笑非笑,亦定定看向她。
  “哦、哦,你看外公都忘给你们介绍。这位是q大的艾小姐——未来台港澳研究的大学者啊,哈哈!外公很欣赏她,现在的年轻人,难得有这么勤奋的了。”
  老教授被聂向晚提醒着回过神来。
  又出于礼貌,开始主动为两人“牵线搭桥”,话里总不乏对外孙女儿亲密的抱怨:“你说你,你要是当年用功努力点,现在估计也能和艾小姐做个同事的……来来、碰到也是缘分,认识一下,认识一下。”
  “外公,你又来了。”
  聂向晚却全然是一副小女儿娇态。
  几乎委屈得靠倒在外公肩上,不住咕哝道:“筠杰和周……和邵哥都在呢,你就这么数落我。我现在哪不好了?我不也大小算个名人呢么?”
  “是是是、你一个小主持人,真能当一辈子啊?还不是仗着自己漂亮,”老教授笑了笑。说话间,复又和她身后迟迟不发一语的周筠杰同周邵——这位周家的“小世叔”虽辈分大,年纪却不过三十有五,在他面前同样也是小辈,微微颌首示意,“做事没轻没重的,总没个长远规划,还不跟人艾小姐多学习学习?”
  啊?
  跟她……学习?
  几次被点名,艾卿这才回过神来。
  面前已全然是副合家欢的其乐融融局面:周筠杰和周邵也过来和老人家打招呼。聂向晚挽着自家长辈的手,活脱脱一个青春靓丽女大学生的姿态,不时插话,巧笑倩兮。
  她于沉默中一抬头,微微张嘴。想说自己站在这也算个人头,好歹接句什么、刷刷存在感也好。却好死不死,偏又撞进聂向晚循迹望来的眼神:
  那眼波分明带笑。
  长睫如鸦羽,看谁都像眉目含情。唯独悠悠然看向她时,陡然急转直下,冰冷且满含警告。
  是了。
  警告。
  她看得悚然,后背直冒冷汗。
  心想这到底是自己的刻板印象作祟还是恩怨情仇犹在?
  某些久远的记忆却在这时,又不由自主浮现脑海: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聂向晚那天。
  或许只是某个并没有什么纪念意义的冬日吧?
  总之是个寻常的、有早八所以甚至都来不及化妆的日子。
  她记得那时唐进余已毕了业,拼死累活在做公司的初期筹备。
  他们时常挤不出时间见面。有天她终于忍不住,睡前随口抱怨了句,说想念他租房附近那家灌汤包。结果第二天素面朝天狂奔下楼去上早八时、就看见唐进余同样呵欠连天,兜帽卫衣牛仔裤,挎着个打包袋站在宿舍楼下。
  室友们都在起哄,反倒是她傻愣在原地。
  直到某人睡眼惺忪地走到近前,满脸好笑地拍了拍她脑袋,问:“傻啦?”
  她才反应过来:“你怎么……”
  “我怎么?给女朋友送个早饭很过分吗,”唐进余把灌汤包和豆浆递给她,顺手接过她的帆布包。两人边并肩往教学楼走,他又故作深沉道,“谁让我女朋友是公主呢?公主有命,臣不敢不从啊,唉。”
  “……唐进余,有没有人说过你好土。”
  “有吗?”
  他眉峰一挑。
  见她把早餐久久拎在手里却不吃,又把豆浆拿过来给她插吸管,随口接茬道:“那可能是人都会和爱人越来越像,我也免不了俗吧。”
  “……?”
  “所以劳请你做好榜样。”
  “滚蛋。你土你的,别拉我下水。”
  她听得闷声直笑。
  一口豆浆一口灌汤包,很快走到教学楼门口。眼见得今日似有讲座,人格外多,将电梯前都堵得水泄不通。又侧头去看还不打算走的某人,撞了下他肩膀,问:“不过你今天公司那边没事啦?不用写计划书、不用开会……得空来看我?”
  “要是这样就好了。我都快被那群老家伙折腾疯了。”
  “那你还来?”
  “时间这东西,就,为了你我多挤挤海绵呗。现在这个阶段真没办法。”
  唐进余道。
  他本就生得白,模样更颇为俊俏。
  当年唐家人请人回来给他看相,亦都说他貌若好女,秀气太过,恐福厚命薄——只好在他鼻子生得挺拔,线条笔直利落,倒兼容不少。
  若忽略那双看谁都像放电,实际上只是近视又不爱戴眼镜、所以常眯着眼看人的眼睛,单看下半张脸,倒是实打实的清爽又吸睛。
  是以,哪怕眼眶底下挂着俩明晃晃的黑眼圈,一副前天晚上刚去干过坏事的晕乎样。搂着她肩膀窝在人群里等电梯,仍然吸引了不少沿路目光。
  他却浑不在意,看也不看。
  嘴里仍兀自念着:“我陪你上个早八、等会儿咱们再出去吃个午饭,我订了个你上次发给我的——叫什么?苏州菜吧,小什么河的。我们去尝尝。下午等会儿还得回去,最近在谈投资的事。”
  “你蹭我的课,还不听得打瞌睡?”
  “反正大课嘛,坐后头老师也看不着。”
  ……
  唐进余这厮,后来果真说到做到,在她大课上整整睡足了三个小时。
  艾卿陪他坐在最后一排,哭笑不得,却也到底不忍把人叫醒。只说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收拾好东西便出门。却不想又横生波折——两人刚走到教学楼门口,面前忽的一阵香风掠过。回过神来,已停了个人。
  算是不期而遇还是久候多时?
  唐进余亦跟着停住脚步。
  艾卿彼时正在刷手机。原是边刷微博边挽着人走,旁边停了,没声音了,她便也迷迷糊糊跟着停下。意识到气氛不对,视线一顿——
  “进余。”
  对面却已抢在她发问前先开口。
  以亲昵的称呼作为开场白,她视线所及,由下及上,入目是一双笔直修长的长腿,再是一条剪裁得体、堪堪及膝的藏青色毛衣裙。
  开衫斜出半边肩。
  明明已是冬天,那少女却像是不怕冷,露出的小片肌肤白璧无瑕,不见丝毫抖颤。她心想身体可真不错——自己就逊了些,套了两件毛衣一件外套还觉得冷。便又听见对方话里带笑,接着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哪位。
  她一怔。
  抬起头来,仿佛过去与现在的瞬间交汇。
  聂向晚却已不知何时换了副面孔——至少在她的眼中是。她甚至怀疑方才所察觉的警告意味都来自于自己过分的戒备。对方已热情地迎到面前,给予她一个善意的、险些害她被遗忘的、愧疚的拥抱。
  “艾小姐,以后多联系啊!”
  她说:“你看我,一跟人聊起天来我就收不住。对了——下次吧,我认识个做饭特地道的上海厨师,你和我外公一样喜欢本帮菜,今天辛苦你陪他等这么久,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到家里来,让我家厨师做给你吃,好吗?”
  第9章 “真该让你看看她那……
  唐进余收到聂向晚的一条短信。
  彼时他刚大汗淋漓地从跑步机上下来。
  许久没练,累得饥肠辘辘。好在住家的保姆殷勤,早冲好蛋白/粉等着,他喝完冲了个凉,瞄了眼楼下,灯火通明。
  只停顿了有半分钟。
  便又扭头,一如往常回房打开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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