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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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门声响起来,人偶师向外看了一眼,门缝下是小魍魉踮起的脚。
  尼克斯,他来了。
  人偶师应了一声,摘下皮质围裙和手套放在桌上,锁上工作间走了出去。
  走进会客室,人偶师一眼便看见黑豹放在桌上的红宝石,以他对材料精准的判断,这块红宝石的克拉数是足够作为厄里斯的新核心的。
  受他之托,我只负责把东西交给你。黑豹说,把钱付给IOA吧。
  IOA?
  宝石是从他们手里抢的。
  黑豹没什么别的话要说,转身离开。
  等一下。人偶师叫住他,从桌底拿出药箱,拣出一把手术刀和一套缝合针线,你脱掉上衣。
  黑豹皱了皱眉,但面前这个人看上去是亲和的,他的命令让人无法抗拒,像被木偶提线操纵了手脚一样,黑豹按他所说脱掉了上衣。
  兰波在他肩头留下了三条深长的爪痕,严重到无法自行愈合的程度,血还在向外渗,浸透了他的衬衫。
  人偶师熟练地用手术刀清理掉他伤口边缘的烂肉,再用医用针线缝合。这是他的本行,娴熟技巧刻印在脑海里,不会轻易忘记。
  黑豹原本下意识咬紧了牙关,却发现并没有任何痛感,有些意外。
  我的伴生能力造物之手,拿掉你的器官你也不会受到伤害,缝合就更简单。人偶师剪断缝合线,收起了药箱,脸上掩不住的疲倦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
  你走吧。
  黑豹怔了怔,看了一眼肩头完美的缝合线,捡起自己的风衣,跟着人偶女佣离开了。
  送走黑豹,人偶师拿起桌上的红宝石,一言不发地回了工作间。
  打开工作间的门,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破烂的陶瓷娃娃趴在门边,吃力地用手肘撑起身体,仅剩的一只右手捏住人偶师的裤角,拽了拽,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眶望着人偶师,面无表情,却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恐慌。
  人偶师淡淡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厄里斯,把他用黏土固定到半身胸架上,摆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台上,让他能有一个支撑点直起上半身。
  然后重新穿上围裙戴上手套,坐下来埋头工作。
  当人偶师准备戴上目镜继续修补核心时,一只球形关节陶瓷手伸了过来,盖住了他的眼睛,陶瓷很凉,冰敷着他因为过度使用而充血肿胀的眼睛。
  在这短暂的黑暗中,人偶师不由得想起几天前抢夺实验体行动开始的那一晚,自己看着搬空的人偶店货架,有些动摇和犹豫。
  他是人类,偶尔也会怀疑自己坚定的目标和毕生的愿望,这是一种人类通病,人偶师也不能免俗。
  但那时候厄里斯却凑到身边没头没脑地说,我不在乎你对还是错,我会一直为你打架的。
  在店里,奇生骨常常和厄里斯吵架,那毒舌的女人经常把话说得很难听,从不在乎是否当着当事人的面:尼克斯只是利用你完成自己对人类的报复,像他那样的人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你以为你是谁,他就是利用你而已,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人偶师觉得,她说得对。
  但厄里斯总会反驳:他没有利用我,他只是需要我。怼得奇生骨哑口无言,只能连翻几个嘲讽的白眼。
  台灯的灯光只照亮了这一方工作台。
  人偶师拆下厄里斯的破损的头,垫在自己腿上固定住,用细磨针抵住娃头前眼角内侧,一点一点地向深处磨。
  做泪腺这样精细的活需要极大的耐心,人偶师花了七个小时才做完。
  做完后,人偶师直起脊背,动了动酸痛的脖颈,将头安装回原位。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外的暴风雪愈下愈烈,狼嚎似的嗡鸣在窗外盘旋。房间里的装饰壁炉还烧得很旺,火焰的声音听上去静谧又暖和,让人想在这样的祥和里永久住下,不再走出去。
  人偶师阖眼休息了一会儿,将红宝石举起来,在脑海中粗略计算如何切割,然后放到一边,用镊子从抽屉里夹出一个微小的芯片,举到灯下端详。
  这是雅典娜盾的战斗芯片,和厄里斯之前用的版本相同,可以替换给厄里斯。这芯片是他逃离制药工厂时冒着风险从废墟中捡回来的,芯片完整,意味着其承载的战斗记忆、武器使用以及屠杀倾向都还完整。
  人偶师盯着镊子上的这一方小小芯片,出了很久的神。
  他思考了很长时间,默默把芯片放回了抽屉,捡起桌上的红宝石,也放进了抽屉,锁了起来。
  他把手伸进口袋,攥紧口袋里的手术刀,犹豫着、缓慢地摩挲,像在思忖一个重大的决定。
  第214章
  人偶执事送黑豹离开了这座暴风雪中的静谧之地,并赠送给他一条围巾,鞠了一躬便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黑豹回望了一眼这座城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大团的雪花遮挡了视线,阴郁的天色越来越暗,更显得城堡的每一扇窗散发出的金黄色的灯光温暖明亮,临走时奇生骨邀请他留宿一晚,等暴风雪停了再走,被他用冷淡的表情拒绝了。
  那女人完全不是热情好客的性格,被拒绝一次就不再出言挽留,跟在韶金公馆遇见的爬虫和多米诺不一样,那两个小家伙热情又缠人,拖着拽着把他拉进房子里,一遍一遍邀请他住下。
  黑豹回忆起来,仍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是盛情难却才答应住下,只是自从韶金公馆遇袭,他只在暗中关注过那两个小家伙,知道他们在IOA住得很安逸,并没多联系。
  暴风雪没有停歇的趋势,温度越来越低,黑豹把人偶执事送的围巾戴上,冻僵的身体回暖了些。
  趁着天还没黑,黑豹快步踩着渐厚的积雪往自己直升机的方向寻过去,好在他的方向感很强,视力也不差,至少不会在风雪中迷路。
  积雪越来越厚,每一步都深深地踩进雪窝里,用力拔出来才能走下一步,本应一个小时的路程,他走了三个小时,肩上的伤因为人偶师帮助缝合的缘故,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只是身体里还有几处严重的骨伤和内脏伤,兰波下手的确狠,如果速度再快一点儿,大概会把他活活扯成鱼食吞下去。
  现在也只有先回到那个人身边去,有驱使物的恢复,他身上的伤才能尽快治愈。
  他在雪地里徘徊了一阵,眉头越皱越紧。他停直升机的背风坡空空如也,直升机居然无影无踪。
  这地方杳无人迹,偷乘飞机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有人偷乘,如果没有高超的驾驶技术,在这样的天气下驾驶直升机就是自寻死路。
  黑豹向四周望了望,余光瞥见背坡隐约有光线被折射弯了,看上去某一块空气和它后方的石块显得不大自然。
  黑豹的眼睛闪过锐利的冷光,身上散发出压迫气息。
  那片不自然的透明团突然一头栽到雪地中,双手合十,面对黑豹跪坐在地上,被黑豹的J1能力堕落皈依控制住,只能保持这个朝拜的姿势动弹不得,本体从透明状态实体化。
  他掉下来以后,消失的直升机便出现了。
  实验体814空灵狮子鱼,听说因为没什么用就被销毁了,原来没有。黑豹摇了摇头,不愿搭理这种低级实验体的恶作剧,绕过默默跪坐在地上的omega,朝自己的直升机走去。
  只是与空灵狮子鱼擦肩而过时,黑豹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生命的波动。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omega全身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他看上去就像一张立体的遗照。
  黑豹隐隐感到不安,加快速度走到直升机前,右手刚搭到把手上,突然被一股铺面而来的杀意晃了一下,他在雪地中行走了太久,尽管作为猫科实验体的感官仍然灵敏,但手脚都因为极冷而变得迟钝,加上之前在兰波手中死里逃生,过重的伤痛让他的反应变慢了。
  一道冷寒刀光闪过,黑豹迅速撤身避开,但那刀速度太快,薄利的冷刃一刀斩来,黑豹只感到右手传来一股麻木的钝痛,三根手指连着半个手掌都被斩断了。
  戴着蓝宝石戒指的半个手掌掉落到脚下,喷涌的鲜血立即染红了满地白雪,冒出一缕温热的蒸气,又因为极寒的温度而迅速凝固。
  黑豹咬牙忍住右手的剧痛,冷冷盯着前方,才看清面前人的样貌
  实验体2316开膛手杰克,一个螳螂实验体,双手从小臂开始完全是锋利的两把折叠长刀。
  只是他也和记忆中的样子有很大差别,黑豹从爬虫的实验体数据库中见过开膛手杰克,是个头发碧绿眼睛鲜红的鲜艳家伙,而面前这个只有灰白颜色。
  我记得你在红狸市培育基地被厄里斯杀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黑豹被斩断的右手迅速再生,从骨骼开始生长,血肉和筋脉再逐渐包裹骨骼,眼睛泛起金光,眼瞳拉长成一条冷峻的细线。
  螳螂实验体用死寂的眼睛盯着他,没有表情,也没有回答。
  黑豹忽然察觉到身后隐没在风雪中的动静,厚重的积雪中,十几个实验体缓缓顶开覆盖的雪被,无声地从地里爬出来。每一个实验体都只有灰白颜色,与飘飞的大雪隐隐约约融为一体,让人质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失去了辨认色彩的能力。
  黑豹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顾不上再做毫无意义的缠斗,捡起掉落在地上已经冻僵的断手,躲开螳螂实验体的双刀,手一搭把手,带着身子坐进了直升机中,迅速启动。
  螺旋桨旋转起来发出巨大的噪音和躁动的气流,那些从雪中爬出的灰色实验体纷纷朝直升机聚拢过来,数量越聚越多,从十几只变成了几十只,再到上百只,每一个的眼中都只有灰败的冷漠,不见一丝生气。
  黑豹冷冷瞥向他们,将食指贴近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瞬间,包围了直升机的实验体们从最靠近他的实验体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双手合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跪了下去,整个包围圈从内部到外部逐渐跪下,双手合十,像在进行着一种诡异的朝拜仪式。
  魔使J1能力堕落皈依,属于沉默型能力,是一种针对动作的禁用,使目标只能保持朝圣的姿势不能移动。
  直升机在暴风雪中起飞,被猎猎的寒风吹得左右摇晃,缓缓升空。
  而那些被堕落皈依控制的实验体中心形成了一个黑洞漩涡,从漩涡中缓缓升起一个庞大的虚影,虚影披着一袭纯黑斗篷,脸是一团黑色的云雾,用虚无的黑烟构成的细长双手握着一柄由绝对黑体构成的拐杖,正立在身前,拐杖并无装饰,只有扶手的位置是光滑的弧勾。
  恶魔虚影用力将拐杖立在地上,脚下的黑洞便迅速扩大,蔓延到被堕落皈依控制住不能移动的实验体脚下,他们的灰白身体被逐渐染黑,吸收进恶魔虚影脚下的黑洞中。
  魔使M2能力末日审判,幻境型能力,有罪者将被送往虚无世界,无罪者将被送往极乐世界。(本质是不同辐射波长针对大脑神经的影响)
  黑豹驾驶直升机穿越暴风雪,离开劳伦斯山脉后,天空逐渐放晴,昏暗的光线稍亮了些。
  他捡起扔在手边杂物箱里的断手,冻僵的半截断手此时已经解冻,软塌下来。黑豹把断手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撸下来,随手把断手扔下了飞机。
  他攥着这枚戒指,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他烦躁地想把它扔到飞机外,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戴回了再生的右手食指上。
  戒指重新戴上后,他风衣背后透出衣料的荧光绿色蝎尾标记才熄灭微光,从衣服外看没有什么异样了。
  蝎尾图案的标记顺着他的一条脊骨从上到下刻印得很深,而且会散发绿色荧光,这点荧光看似微小,却能透出任何厚重的衣料,而这枚蓝宝石戒指能压制标记的荧光色,意味着戒指和荧光标记必须选一个出现在身上。
  IOA医学会病房里,白楚年依旧盯着电脑,他手下搜查科的干员几乎都有任务在身,几个刚转正的训练生还是让他放心不下。
  回来了。兰波推门进来,有些疲倦地走到沙发前,解开腿上的枪带,再解腰带,把脏兮兮的作战服脱了,剩下一个迷彩背心和一条短裤,掀开背心下摆站在窗边吹凉风。
  风把他薄汗里的白刺玫香吹到了病床前,白楚年抬起头:你别站那儿吹风啊,等会感冒了。
  兰波歪头笑:我活了二百七十多年都没感过冒。
  那也少吹风。白楚年端起床头的饭盒,过来过来,给你留的虾饺,韩哥从食堂打包的。
  兰波往病床上一趴,身子压到白楚年腿上,双手撑着床,微微张开嘴。
  白楚年给他夹了一个:怎么回事呢,平时嘴张那么大,都裂到耳朵根了,里面牙跟粉碎机似的,连盆子都能装进去,今天怎么回事呢。
  兰波小口地嚼虾饺,轻声嘟囔,劫匪头子带宝石跑了,我去追,还没动手呢,我一张嘴他就吓昏了。Randi,我很可怕?
  白楚年强忍住笑:多可爱,这样吃饭效率高。
  你不觉得就行。兰波又振作起来,裂开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连着饭盒把留的虾饺都吃了,就着床头的电水壶一起。
  对了,抢回来的宝石交给警署了没。
  给了,顺便回家拣了一个差不多的红宝石给他们。兰波翻了个身,靠到白楚年肩头,搂着他肩膀懒懒地细数,我拣的那个红宝石也很大,要比原来那个大,本来馆长都在感谢我了,但原来那个宝石的主人不识抬举,他不要这个新的,就要原来那个,说那个是心形的,有特殊意义。
  啊,那警署怎么说?
  他们都看我,我没办法,就把我拿的那个红宝石啃成心形给他。兰波一条胳膊搂着白楚年的脖颈,脸颊挨得很近,懒洋洋地抠指尖,我觉得形状也挺相近了,但原主就还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你当着人面啃的啊?那换谁能高兴。后来怎么弄的。
  我又当场给他哭了几个珍珠,你不是说这个挺贵的吗,他拿了以后就高兴多了。就是当时我又哭不出来,挤了好久。
  哎。白楚年捧起兰波的脸,轻轻亲了亲,你不用这样的,追回一多半就算可以了,你是王,你不能这么纡尊降贵,知道没。
  兰波扬起睫毛:我不是为他高兴,我想让你高兴,宝贝。
  第215章
  那也不行。白楚年用拇指抹了抹兰波的眼睑,不能让你跟了我以后都不娇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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