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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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缱雪问:除了织女,还有没有什么有名望的乘客?
  墨驰回忆:最有名望的,应当就是一名叫天无际的修士了,鹤发童颜行踪不定,四处斩妖除魔,修为深不可测。直到现在,沿海的许多小村子里都会贴一张长髯客弯弓射浪的画像,百姓们很喜欢他的。
  弯弓?
  天无际是最好的弓箭手,例无虚发。
  只是这么一位强大的修士,最后也未能逃脱白沙海的吞噬。
  风缱雪挑出一个看起来最新的乾坤袋,倒拎一抖,这回整整掉出了一匹布料,咚一下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水面也漾起波纹。
  墨驰险些被砸了脚:哪位织女姐姐带的货,也太实在了。
  不是普通织物,是鲛绡。谢刃拎起另一边,与风缱雪合力将其抖开。
  掌灯小人们立刻嘿咻嘿咻地聚拢,灯火跳动,照亮了上头的图案
  鹤发童颜的俊美修士手持长弓,正瞄准着眼前一团黑漆漆的雾气。
  水妖战战兢兢地问:这是什么?
  其余人异口同声道:九婴!
  第45章
  距离白沙海吞噬三艘大船,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二十年。
  谢刃道:所以至少在那个时候,九婴的这颗头就已经醒了。
  怪不得,白沙海先前一直风平浪静,突然就开始出事。璃焕道,原来是这丑东西在作怪。
  鲛绡中的弯弓修士就是天无际,他看起来曾与九婴有过一场激战,但根据三艘大船的命运来看,正义方或许并未获胜。不过如果是九婴赢了,接着又顺利侵占了天无际的身体,那世间应当会出现一个有着强大力量的新妖邪,可近百年似乎又没有这方面的传闻。
  墨驰道:鲛人既然要将天无际与九婴织进布中,怎么也不将故事讲仔细些,这没头没尾一幅画,委实看不出什么。
  风缱雪用指尖按住画面上一朵浪花,凝神细辨片刻,竟然从那里感受到了一丝潮意与震颤。修真界的确有一种术法是以山河作画,步入长画,便等于步入了另一个世界,但能修成此术的,多为逍遥散仙,他们无拘无束行走世间,视红尘如一缕烟、一朵花、一阵风,无所欲无所求,方可以天为笔以地为卷,绘出胸中大道万千与鲛人似乎没什么关系。
  谢刃见他不出声,便问:怎么了?
  风缱雪道:这画似乎能进去。
  的确,布匹上一直有流光涌动,只是不明显。何归问,咱们要进去吗?
  寻常的山河图当然能进去,但这玩意一股邪气。墨驰皱眉,虽说上头织着天无际,可谁知道里面真正藏着什么,万一九婴当年成功吞了天道长,又将大船上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傀儡,此时正在画里等着我们,岂非自投罗网?我看还是把它带出去,交给竹先生处置吧。
  璃焕也赞成他的提议,何归却不愿意,谢刃基本能理解他的不愿意来自何处九婴的头对现如今的血鹫崖来说,差不多等于宝贝疙瘩,少一颗算一颗。便将人拉到一旁,勾肩道:这颗头反正也不是你的,就别管了呗。
  何归白他一眼:我还不了解你?这颗头没了,便要同我抢下一颗。
  不抢,肯定不抢!谢刃举手保证,正打算拉着他回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匆匆扭头,便见风缱雪已经整个人跌入鲛绡中!他当下心里一空,伸手欲拽,却只来得及扯下一片雪白衣摆。
  事情发生得太快,一旁的璃焕甚至都没看清,只惊慌道:风兄不像是自己跳进去的,像是被某种力量吸了进去。
  谢刃来不及多问,一把捡起跌落在地的玉剑:你们守在这里,我去找他。
  何归道:我也
  话音未落,谢刃已经跳进了画中。
  巨浪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整片天!
  风缱雪重重跌入一片乱石堆中,方才璃焕看得没错,他的确并未主动入画,而是被硬生生拖了进来。只是此时四周却没有人影,只有暗流涌动的广袤大海与高耸石壁,大浪打来时,整座岛都会晃如地动,不算好地方。
  他撑着站起来,从石头缝里抠出倒霉爱子谢大胜,重新系回玉佩上,又抬头往天上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见到谢刃,便明白过来,原来这匹鲛绡中织了不止一个世界,自己落在海边,谢刃却落去了别处。
  至于琼玉上仙为何如此笃定谢小公子也会跟着跳进来这还用想吗?他摸了一把空荡荡的腰间,又从乾坤袋里随便取出另一把剑,拎着就去找人。可能是因为方才摔疼了,身边又没人黏着,衣摆还被扯破了,所以心情不算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走了一截路,用剑柄一敲礁石,怒喝:出来!
  窸窸窣窣,钻出来一个小姑娘,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双手捧着一个小玉梭,面色灰白,瞳仁涣散。
  并非活人。
  风缱雪微微皱眉,蹲下与她平视:能听懂我说话吗?
  小姑娘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风缱雪掀起她的裙摆,见层层破布下早已是两截斑驳枯骨,便暗自叹了口气。他素来喜洁,此时却还是用自己的帕子将那张脏污小脸擦干净,小姑娘手中的玉梭是织布所用,想来她在百余年前,应当是要随长辈一起去南洋参加纺织会的,谁知却被永远困在了这里。
  风缱雪指尖轻轻幻出一道雪光,打散了种在她体内的傀儡邪术。
  禁锢被卸去的刹那,小姑娘终于闭上眼睛,僵硬地向后倒去,风缱雪及时用两道清风卷裹住她,低声许道:来生平安无忧。
  清风盘旋几圈,带着小姑娘飞向极寒、也极干净的天尽头,在那里降下了一场看不见的细雪。
  风缱雪站起来,当初被吞噬的修士共一万两千八百七十二名,能找到一个,就极有可能继续找到余下的一万两千八百七十一个,像天无际那般修为高深的道长,九婴就算能将他制服,应当也不舍得炼成低级傀儡,或许还有救回来的机会。
  想及此处,他不由便加快了脚步,打算再去别处看看。
  而另一头,谢刃却是掉入了密密麻麻的人堆里。
  他受惊不轻,当下便拔剑出鞘!不过周围的人群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笔直地站着,双目空洞望向远方。谢刃这才看清,原来这些全是人偶,只不过因为制作得十分精巧,所以难辨真假。而且所有人偶都长成一个样,身材高大正气凛然,手持一柄绘满了红莲烈焰的长剑等会儿,眼熟啊。
  谢刃想了半天,想起来了,这不是画中常见的曜雀帝君?!
  他心中大为诧异,御剑升至高处一看,空旷的沙滩上少说也摆了三千个一模一样的曜雀帝君人偶!这位尊者,平时端坐在高堂庙宇中时自然威严不可犯,令人心生敬意,但如此规模庞大地排在海边,敬意是没有了,诡异感倒是扑面砸来。谢刃寻了一圈没找到风缱雪,心中生出鬼主意,掌心分出数千股细小的灵力,依次打入面前人偶的额心,命令:去帮我找人!
  人偶们齐刷刷抬头看他。
  谢刃描述:白衣,这么高,极好看,腰间挂着草蚂蚱。然后又仗着周围没人,颇为膨胀地加了一句,我媳妇,找到之后,速速来报!
  人偶得了命令,开始僵硬地向四面八方挪动,很快就散在了海岛的各个角落。谢刃御剑在四周查了一圈,没发现有别的人影,他也推出了鲛绡中的世界肯定并非只有一重,只靠着人偶怕是希望不大,还是得找到前往另一重世界的大门。
  不过这里的主人若真是九婴,制出如此数量的曜雀帝君,看来当初是真被砍得够惨,才会记仇记了这许多年,还一醒来就开始照着老仇人的面貌做偶,好供他自己驱使怎么说呢,听上去又怂又变态。
  谢刃没有在这座海岛上找到别的东西,便又回到先前那片海滩,风浪极大,按理来说不应该被选中存放人偶,既然选中了,就说明门必然也在附近,可来回试了半天,也全然解不出这匹鲛绡的奥秘,索性不解了!他心中想着,这个世界里既没有,那我便毁了这个世界,下个世界再没有,就再毁,一个一个拆下去,总能将人找到。
  主意打定,谢刃抽出逍遥剑,带着万丈火光猛然一砍
  轰!
  轰!
  风缱雪倒退两步,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尊巨大的魔鼎!鼎身透明,可以看到里头锁了至少三千名修士的魂魄,黑色火焰正熊熊炙烤着,虽说大鼎被封住了声音,却仍能从那些扭曲变形的容貌中窥得众人的痛楚!
  妖火淬魂之苦,这些修士承受了少说也有
  百年。风缱雪试着用寒霜去灭黑焰,谁知反而激得鼎中三千魂魄越发躁动,砰砰砰地到处撞!风缱雪不得不躲向一侧,掌心刚欲幻出更多雪光,耳边却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
  是魔鼎。
  魔鼎要碎。
  风缱雪脑中刚浮现出这四个字,数万锋利的碎片便已如同天女散花般炸向四周!被妖火燎了百年的魂魄们早已失去理智,变得与夺命恶灵无异!风缱雪拔剑抵挡,却没扫出寒霜灵力,反而扫出了一大片非常漂亮的粉红小花花因为这把剑确实是木逢春随便造的,主要用途是拿来给师父庆生,有点花花嘛场面就会很美丽,压根没有考虑过有一天小师弟竟会拿着这玩意来御敌!
  风缱雪一道凶悍剑气全化成绵软花雨,挡不得恶灵,反而被偷袭一爪,肩头也渗出血印。他飞身躲过迎面撕咬而来的魂魄,掌心先是凝出凛冽冰雪,却又犹豫着散去。说到底,这些原本也是无辜的修士,哪怕现在变成恶灵,他也想找个法子将他们送入轮回,而非直接冻成粉末,落个魂飞魄散的凄惨下场。
  只是他虽心软,三千魂魄却不肯领这份人情,百余年来受的苦楚此时全变成无边愤恨,只知道疯狂地四处发泄,至于发泄的对象究竟是仇人还是好人,已经全然辨不清了。风缱雪不愿杀他们,手中又没有合适的佩剑,只能徒手一个一个往收煞袋中摁!如此解决了近一千个,便已狼狈不堪衣衫凌乱,连发冠也散了,头发不知被哪个不要命的恶灵一扯,风缱雪心中简直怒火万丈,叉腰吼道:找死啊!
  恰好从天而降的谢刃:啊?
  第46章
  谢刃也没料到,自己竟会一来就撞上这混乱的大场面!来不及多想,他凌空扫出一丈高的火墙,将附近的恶灵悉数逼退,又一把将风缱雪拉到自己身旁,急问:你怎么样?
  没事。风缱雪道,剑给我。
  谢刃将他的玉剑递过去,远远看了眼被火海阻隔的恶灵:大船上的修士?
  被人囚禁在魔鼎中,用妖火烧了百年。风缱雪叮嘱,尽量护住众人魂魄不散,这样还能有个来生。
  谢刃点头:只管交给我。
  风缱雪说:好。
  谢刃将人安顿到一边休息,自己掉头冲入火海!他惦记着风缱雪身上的伤,满心只想速战速决,并没有多少耐心挨个来打,于是干脆同时向空中扬出数十收煞袋,右手再以烈焰幻出火鞭,一次拦腰卷住几十恶灵,手腕翻转,咣咣咣全部甩了进去!他收煞收得熟门熟路,余光瞥见风缱雪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内心越发得意,下一剑也就挥得更猛,魔鼎内的黑色烈焰撞上红莲火,顷刻就会化成轻烟,很快,沙滩上的火焰便只余下了一种颜色。
  漫天晚霞也被染成红。
  风缱雪看着那裹了满身烈焰的黑衣少年,觉得他似乎比先前更成熟了一些。若说在长策学府时,是白衣顽皮,甚是可爱,那现在便是攻无不克,甚是可爱反正总归逃不过可爱。他用手背冰了一下滚烫的脸,却没有离开,依旧站在火舌的边缘。倒是谢刃在看到之后,不得不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将最后一批恶灵悉数丢入袋中,再飞身把他拖离火海:怎么也不躲着些?
  风缱雪拍拍他的肩膀:你先放我下来。
  谢刃单手抱紧:我不放,你都受伤了。
  风缱雪道:小伤。
  小伤就不用管了?谢刃寻了块干净的大礁石,坐好,我看看。
  风缱雪方才打得狼狈,但这鬼地方也没法沐浴更衣,幸好先前抢的崔小公子慷慨赠予的春涧匕首还在,谢刃用它凝了些霜雪,沾湿帕子交给风缱雪擦脸,自己则是取出伤药,替他小心处理肩上和掌心的伤。
  曾经发生在铁山的对话如今又重新上演一遍,但这回谢刃已经有了经验,于是将人圈在怀中连哄带骗:就一点点疼,马上就好了,真的,我最近疗伤手法多有精进,你别乱动啊,听话。
  风缱雪被他呼出的气息撩得耳根痒,不得不朝另一边躲,或许是因为心不静,又或许是因为某人真的偷偷学习了,似乎还真的不大疼,便问道:你是从哪儿进来的?
  我已经拆了两个世界。谢刃道,我初时进入的荒岛,上头立着三千人偶,还未被点醒,它们全部做成了曜雀帝君的模样,极为逼真。
  曜雀帝君?
  是。谢刃替他缠好绷带,我左右找不到门,索性就拆了那座岛,果然顺利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也是岛?
  是堆放杂物的岛,海滩上堆了许多破旧的织布机,七七八八的,也没有你。
  风缱雪从他怀中坐起来,自己拢好衣襟:这座海岛上有个小姑娘,是失踪修士之一,她被人炼成了傀儡,双手虽幼嫩,却生满厚茧,是常年织布所致。魔鼎内炼着三千魂魄,人偶的数量恰好也是三千,所以我猜幕后之人应当是想等这批恶灵彻底炼成后,再装填入那些曜雀帝君的身体中,好供他将来驱使。
  幕后之人,九婴吧。谢刃握着他的手,这里的伤要不要包扎?
  风缱雪摇头:不必了,影响我拿剑。
  谢刃看着他:你不必拿,我保护你。
  风缱雪问:你刚刚打剩下的恶灵,用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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