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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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子翎面上闪过一丝冷意,阿朱感应到了
  它嘶嘶地吐了吐信子,从沙底立刻钻出了数条鲜红的小蛇。
  看来有些老鼠还没有死绝。
  慕子翎寒声道,他脸上显出一种非常明显的厌恶之色,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去,看看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沙地里登时蠕动起来,像有数道无形的波浪以慕子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那是数不清多少条的蛇蝎毒物正在沙底快速移动。
  慕子翎走到山坡的顶处,他的白衣在风中猎猎而动。
  坡下的战事陷入了胶着状态。
  盛泱放出来的沙魇降助了他们一大臂,然而万幸梁成这边有秦绎,他一人不退,士气就尚且能够维持住,不至于败落溃散。
  慕子翎的毒物在沙底疯狂攻击那些沙魇降,一波接着一波,好似两种相逆的力量在无形的战场生死相搏
  云燕人的战场一向如此:没有刀剑相交的刺耳声,也没有血肉横飞的血腥气,只有非生即死的舍命之斗,一瞬之念就能够决定胜负。
  回去再奖赏你。
  垂目瞧着缠在他颈上上撒娇的阿朱,慕子翎低笑了一下:乖一点。
  阿朱懒懒拍了拍尾
  作为蛇王,它能诏令它目之所见一切毒物。
  蝎子、彩蛛、响尾蛇在任何有活物的地方,慕子翎只用它,就能拿下一座城。
  只是,唯一的缺陷是这里是沙漠。
  沙漠里的毒物远不如雨林里多,且分布极散。
  在这样的境况下,与本就以沙漠为主场的沙魇降对起来,只用毒物的慕子翎竟良久都未占到优势。
  可笑。
  在慕子翎再一次尝试召唤出阴魂,却被压制着呕出一口血时,慕子翎简直暴怒起来。
  在开什么玩笑
  从驯服阿朱之后,慕子翎都要忘记自己有多久没遇到过这样的压制情况了。
  他望着浸入黄沙的暗血,不但未退,反而阴郁冷笑起来:
  阿叔阿伯!
  慕子翎在掌心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大股大股的血登时流淌而出。
  他凭口唤道,满面惊恐的云燕亡魂在空中浮现,慕子翎没等他们消失,淌血的手心狠狠一巴掌拍在阴魂脸上。
  鲜红的血顺着死白的肿脸流下来,他道:吃饱。
  再给我滚出去收拾你那些孝子贤孙!
  第22章 入v(修)
  阴魂依然对盛泱那座城池怀有极强的莫名排斥,但是如果和慕子翎比较起来,又还是后者更令他们恐惧一点。
  别无选择的云燕贵族如赶上架的鸭子,无可奈何地向战场扑去。
  然而刚靠近到一定距离,他们就犹如触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烫得尖叫着想要后退逃开
  慕子翎立刻以血契压制,迫得他们无路可逃,短短数秒,阴魂就偃熄下去,如一捧初雪融化在了空气中。
  慕子翎面无表情,伸手又捏了几个亡魂出来,不计后果地朝屏障上堆去。好似用魂魄堆也要堆出一片尸山血海,逼它们把这道阵法破了。
  与此同时,逆风的坡下,混战还在继续。
  梁成的士兵大约头一次见识到这等诡异的情形,一开始还好,渐渐不断看见身边的同袍惨叫着被拉入地底,恐惧的心理底线就开始崩溃了。
  这是些什么东西啊
  有人惊恐喊:公子隐,公子隐呢!他不是最擅长这些么!!
  公子隐是不是叛了这就是他的鬼兵!
  猜忌和痛呼声此起彼伏,士气眼看就要溃。
  正关键时期,秦绎蓦然举戟深刺,扑一声朝沙底一个地方狠狠捅去。沙下顿时沁出鲜血,长戟再拔出时,竟带出了一个头颅被刺穿的死尸!
  镇定。
  秦绎喘息着将那插有沙魇降的长戟一把扔开,随手从地上重新捡起一个:这东西钉住脑袋就动不了了。
  周围兵卒眼中满是震惊与错愕,看着那已经一动不动的死白尸体,虽然仍有忌惮,但好歹终于也算稳住了态势。
  秦绎脸上满是血污,厮杀的空隙,他漠然地用战袍揩去手心滑腻的血液,然后再一次夹紧胯下战马,冲进盛泱的包围圈中。
  他能瞧见慕子翎站立的那个地方,坡顶上,立着一道颀长而雪白的影子。
  然而就像慕子翎清楚他与秦绎没有多少情谊一样,秦绎对他们关系的认识也同样如此。
  他不认为慕子翎会想法子支援他,虽然他们有合约在:慕子翎帮他攻城,他给慕子翎庇佑之所。
  但秦绎觉得慕子翎现在大概已经跳票了。
  黄沙百战穿金甲
  身着漆黑铠甲的年轻帝王举戟厉呼:不破楼兰终不还!!梁成的好儿郎们,随孤冲进城去!!
  数万将士一齐应声,呐喊伙同着刀剑插刺进身体的钝响,一起成为了这一页史书微不足道的注脚。
  怀安十一年,梁成在秦绎的亲自带领下,于赤枫关和盛泱血战。这一战,奠定了中陆未来百年的分布格局,也战得异常惨烈。
  他们开始交锋时,是天还没有完全亮的卯时,及至残阳如血了,战事却仍在继续。
  真顽强啊
  盛泱高高的城楼上,王为良注视着墙外的战事,眼里略微流露出了些意外和钦叹的神色:人的血肉之躯,竟能和鬼兵一战么?这等以一当百的魄力,难怪梁成能在他的手上迅速崛起了。
  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那道跨马浴血,一直冲在最前头的身影,语气不知什么意味,像有点酸,又有点不屑:
  秦绎这厮,说话尽说鬼话,人也活得像鬼似的他就不怕死么?
  旁侧的副将赶紧奉承道:也许是和那慕子翎鬼混久了,沾染了阴气。
  王为良笑起来,随口问另一边始终沉默的少年:城墙上的孩子们呢,都还好罢?
  少年点头:用了许多存货,但屏障始终还在。
  王为良便十分满意,颇有些自得道:我就知道,公子隐与他哥哥的关系必有我们可以效仿的地方。只要有本官在,慕子翎想攻破这赤枫关的最后一城,就是痴心妄想!
  少年眼帘低垂,是十分驯服的样子。
  只有在王为良自信满满放出话时,他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这一丝异样便极快地隐匿不见了。
  夜幕慢慢降临,天空由橙转暗,血红的夕阳即将落到山下。
  梁军该要撑不住了罢?
  王为良看着远处的烽火,颇为惬意地说:今夜我们就大摆盛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地,盛泱城外的无形屏障却突然轰得一声,轻颤起来,像被什么击中了
  再紧接着,就是一阵更大的震颤,站在城墙之上的孩子纷纷痛喊一声,毫无征兆地吐血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慕子翎漠然地站在坡地上。
  傍晚的风微微吹起了他的发,空气中有从战场带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慕子翎的目光寡淡而平静,尽管这一天下来他手中阴魂折损不少,平日里几只极喜欢缠着他的小鬼此刻也不敢跑出来乱晃了。
  阿朱盘在他伶仃的腕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正张着嘴,慕子翎却突然捏住了它,地面也传来轰然震动。
  只见那道始终挡在他们面前的无形结界终于崩塌溃散,慕子翎冰冷的眉眼中再一次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
  太阳落下去了。
  慕子翎轻声道,他一拢指,数点森森青火登时在他身后浮现,晦暗的天色中,他的眼角下那粒朱砂泪痣也随之显得媚态起来,犹如盈盈欲泣。
  冰冷的手指捏着蛇王的七寸,慕子翎将它放到自己的肩膀处,笑道:
  现在,是我的时辰了。
  行巫蛊者,多选夜时,此间阴气盛,可成事。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就都会知道那些养降头、驱小鬼的通灵之人最喜欢在什么时间活动。
  只是因为慕子翎太强了,他杀人屠城从来不挑时候,大白天也操纵阴兵鬼将如常,叫人都忘了夜里才是他最厉害的时候!
  盛泱四万人、梁成三万人,近七万人头一次在活着的状态见识到了公子隐驱百鬼而令万毒的模样。
  只见太阳才刚刚落下,天就蓦然黑了。
  头顶没有月亮,不知从哪里开始起风,或远或近地传来女人和小孩的笑声。
  饿了,凤凰儿。
  吃吗?吃呀
  开始吧,快点开始吧!
  诡异飘忽的声音若隐若现,战场上的士兵身体微僵,原本拼杀得正激烈的沙场倏然安静下来。
  半晌,才不知是哪个盛泱人率先大呼一声:别怕!儿郎们别怕!少装神弄鬼,杀了他们!!
  他话毕高喊一声挥出刀去,那名与他兵器相交的梁成士兵咬牙抵抗,然而突然间,力量消失了
  而那名挥刀的盛泱人却感觉自己的刀落在了一个软绵绵的地方,下一刹那,便是自己腹部传来剧痛
  只见他的身体突然被从腋下至腰胯横切了开来,那落刀的弧度却是和他自己的挥刀轨迹一模一样!
  竟是他自己砍杀了自己!
  哈哈哈哈。
  如此可怖可怕的场景,却有孩童咯咯地嬉笑起来,好似促成了一件好玩的恶作剧。
  它们围绕在倒下的死尸周围,跳着蹦着,嚷嚷道:笨呀,笨呀!
  周遭漫起浓雾,刹那间战场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有又黏又凉的东西在人裸露的皮肤上舔舐摸索。
  盛泱士兵近乎被吓蒙了,全身的寒毛立了起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什么也看不清的黑暗中,盛泱兵卒惊恐地凌空挥舞着武器,想驱赶那些根本没有实形的敌人。然而他们挥舞的兵器,却总是落在自己身上,无论朝哪个方向划出,最后切断的都是自己的躯体!
  接二连三的惨叫、淋漓蜿蜒的鲜血、目不能视的恐惧,如一张幕布,笼罩了沙场上的所有人。
  梁成的将士则各个噤如寒蝉他们耳边不断响起盛泱人的惨叫,那种绝望与恐惧像有实形,能顺着耳道蔓延到他们全身,厚重的铠甲都要被冷汗湿透了。
  唯一万幸的是,那些厉鬼没有攻击他们。
  秦绎骑在马上,目光凝重地注视着这一切。
  而在那一直无法散去的浓雾之后,终于绰绰约约显出一个人影来。
  犹如是烟雾凝聚所化,慕子翎缓缓从那浓墨的黑暗中出现,胯下骑着一匹雪白的骷髅马。
  他漆黑的长发垂到腰际,一直系着的红绳散开了,消瘦细窄的手腕握着缰绳。
  马蹄在黄沙里踏出噗噗的轻微足音。
  一袭白衣,万点鬼火,慕子翎携众鬼而来,自此,所有投降即不可屠杀的规矩都将成为一纸废令!
  他神情漠然地走向秦绎,而后相对,擦肩而过,没有丝毫的停顿,径自走向了一个队伍中再不起眼的一个士卒。
  那名梁成士卒周身发冷,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
  慕子翎凌空勾了勾手指,他的下颌便被一只湿冷却无形的小手抬了起来。朝着慕子翎的方向。
  慕子翎望着他,那士兵眼中布满了畏惧,牙板不住打战。
  公、公子。
  不对。
  然而慕子翎垂眼,说:你早上不是这么叫我的。
  那人瞳孔蓦然缩小是了,早上沙魇降刚出现的时候,他确实和同袍一起咒骂了慕子翎可是,那样远的距离,慕子翎怎么会知道!
  慕子翎笑起来,轻轻道:我不喜欢别人骂我,所以,尽管你是梁成人,我也不想救你。
  那士兵蓦然周身冰凉一片,然而还未等到他反应过来,下颌便传来一阵剧痛
  只见一个小鬼竟就直接捏开了他的下颌,徒手撕裂了他的喉管!
  刹那间温血四溅,飞起的血滴有一颗落到了慕子翎踏着马鞍的靴上。
  他面无表情看了一眼,什么也未说,却立刻就有厉鬼凑了过来,一点点将他雪白长靴上的脏血舔舐干净。
  慕子翎微拢缰绳,继续朝前走去。而沿路所有在晨间议论过慕子翎是叛徒、脔宠的士兵都毫无意外地惨叫着倒下。
  秦绎轻轻擦拭着他的铁戟与弓箭,哪怕他的身后正响着盛泱与梁成士兵此起彼伏的哀呼声。
  他将尖刃上的血迹抹掉,雪刃上倒影着他沉默漆黑的眼睛。
  这是秦绎最厌烦的时候,也是他与慕子翎的观念习性发生冲突最明显的时候。
  他们分明互相看不惯,却又不得不互相凑合隐忍下去。
  平日里看在皮囊的份上,才按捺住的不耐和伪装出来的和谐安好,都在这个时候被剥开了不堪一击的伪装。
  够了。
  秦绎抬起头,终于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叫慕子翎适当收手。
  然而就在他抬起眼的瞬间,盛泱城楼处有一点雪亮的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慕
  秦绎下意识开口,瞳孔紧缩,想提醒慕子翎那只毫无声息的冷箭。
  但同时云隐的话在秦绎脑中一闪而过:
  慕子翎死,则怀安殿下可归。
  秦绎一僵
  那耄耋老道似在他耳边隐秘低语:
  陛下,您愿选哪一个?
  你们都是废物吗!
  当战场情势发生扭转时,站在城墙上的王为良狠狠一耳光向雪鹞少年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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