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GL]_分卷阅读_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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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欢怔怔地看着她,几次张口,都无法完整说出一句话。
  太平圆睁着两眼看着她:“我知你一直在担心,觉得我忽视了你。这是我的错。我也知只要你还被困在这里,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觉得安心。所以我将这秘密告诉你。现在你握着我的生死了。你愿意为我…忍耐些许么?”
  韦欢知道自己输了。太平的眼睛又清又亮,闪烁着令人难以拒绝的光,像是晨起时透过薄雾照进院子的太阳。可她不甘心。她已在后宫中忍了十数年,不知自己还将忍耐多久,也不知忍下去到底是不是个好决定,轻轻地握了握拳,咽喉耸动,数次之后,才镇定地开了口:“记得当年武敏之威胁于你,你和我说过,要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打败他。”
  太平挑眉看韦欢,那一双眼睛看得韦欢心中一动,不自在地别过头去:“那时你还小,无权无势,随口许下的愿望,自己却做不到。今时不同往日,你已在庙堂立足,可以堂堂正正地与人在朝堂上争斗,求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呢,虽不能居庙堂之高,幸而为皇子之妃,又值此非常之秋,也能婉转与闻朝政。我们阖不正大光明地比一场?看是你的道更有效,还是我的道更有效?”
  太平有些忧虑地看着她,迟疑了许久才点点头,却看着韦欢道:“你若叫我去死,我不会去死。你死了,我也不会和你一起死,至多是设法救你一救。可你也知道,我这人又娇气,又固执,身子还不好。你若出了什么事,我又气又急又自责,会发生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我知你已下了这样决心,我说什么你也不会改,我只希望,你做事之前,能稍微想一想我,也想一想守礼。”执起韦欢的手,将她的手背轻轻一亲,抬起头,深深望进韦欢眼中:“我希望你知道,你与我与守礼是一家人,而你与我,永远都是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前面两篇中称“婕妤”,本来因为则□□后宫的名字全都改了,但是一时没有找到这个新称呼,所以先暂时用“婕妤”,但是后来想起来唐人其实也常用别称,何况这不是正式的册封,所以还是沿用“婕妤”这个称呼。从婉儿的才人(承旨)到婕妤是五品到三品的变化,从官员品级来说,属于从中层到高层的质的飞越,也即从此可以正大光明穿紫配金了。
  2.古人宗法,主要还是传子而非传孙,另外还有国赖长君的因素,所以在继承的名分上,皇子比皇孙名正言顺很多(不考虑权臣在位蓄意操纵等情况)。民间的分家等事也基本是按传子来分(所以贾环要害贾宝玉而不是贾兰,而贾珠死后贾宝玉而非贾兰成为了王夫人的指望)。
  第393章 心魔(二十九)
  夏日天气, 不知自哪飘来一处乌云,蔽了日光, 四野沉沉如夜, 婉儿自室内看见, 忙悄悄地唤过小宫人,令她们将门窗掩住, 吩咐未完,却已见徐长生自内间快步出来,至婉儿跟前停住脚,声气甚为不平地丢出一句:“娘子醒了,让我叫你。”
  婉儿蹙了眉,叫小奚道:“下雨了,你看着她们小心些。”见小奚认真点了头, 方回身入内,到御榻前见皇帝竟已伸了手,扶着徐长寿慢慢站了起来, 一见婉儿,眉眼顿开:“朕昨夜好好地睡了一觉, 醒来便觉通体舒畅,再无不适。”
  不等婉儿回答,徐长生已作出十二分的欢喜道:“天佑陛下!可不负妾等日夜苦盼, 佛前祝祷!”小跑至皇帝身边,拽着她的手半依偎过去,徐长寿扶着皇帝, 便不过微微躬身,从容道:“陛下是佛祖转世,自有天佑。”
  皇帝高兴至极,将这姊妹两个的手一拍,笑道:“你们两个服侍有功,重赏。”抬眼看见婉儿,却略敛了笑,低声唤:“婉卿最为劳苦。”
  婉儿缓缓走过去,皇帝便自觉地松了徐长寿的手,扶住婉儿。婉儿将皇帝的手一握,见掌心中汗比先却已少了,再仰头一看,见两颊与两唇都恢复了血色,方扯扯嘴角:“虽是好了,也还是调养一时,不要躁动。”停一停,又道:“陛下既已大好,则庐陵王妃的愿心也已到了,是否命人传话过去,令她重进饮馔?”
  皇帝似如梦方醒:“她此番为朕发愿,朕疾不愈,她便不进膳馔,而今朕既已好了,很该重赏——长生去传令,赐阿韦衣一领,首饰一匣,物三千段。”
  婉儿见她还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轻咳一声,扶着她向内走,皇帝倒不曾有异色,随婉儿坐回床沿,扯着她的手向徐长寿道:“长寿侍疾甚谨,而今朕既痊愈,你功自不可没,想要些什么赏赐?”
  徐长寿叩首道:“妾此身既已托付陛下,更无他求。只一个兄弟在乡下,孤苦无依,求陛下看在妾姊妹的份上,许他一份差使。”
  皇帝笑道:“这容易,和太平说一声,看哪里有缺,授他个六品的实官就是。”
  徐长寿道:“陛下贵为天子,要封赏谁,旨意一出,谁敢不从!怎么还要和公主说,显得这官不是陛下赏的,倒是公主给的似的。”
  皇帝眉方一蹙,婉儿先道:“国家授官自有法度,六品以下,本该天官诠选,六品以上,则当麻纸敕书,两省核复。纵是特旨委任,也当事出有因。徐长寿侍疾有功,那是她的功劳。她兄弟却不曾为陛下出力,若即出中旨授官,妾以为不妥。”
  皇帝便改了颜色,笑向徐长寿道:“便是天子,也却不过国家法度,你兄弟的事,还是交太平来办。”因恐她委屈,和声道:“你们姊妹两个都有大功,每人赐物千段,你额外赐紫衣一领,许佩银龟袋,起居仪仗,同三品事。”
  徐长寿便不好再辨,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皇帝笑看了婉儿一眼,执起她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放着,两手微拢住婉儿的手,眯眼看了半天,像是有许多话想说,出得口却只是道:“你瘦了。”
  婉儿不言语,只是半跪下去,两手去揭皇帝的下裳,皇帝一时没拦住,只好任她看见自己的两腿,第一眼看去,腿上没什么大异常,不过是一对寻常衰年老妇的腿,只是保养得好些,看着还未有那么老,再细看,便可见那疮痈留下的两个疤来,一大一小,都在右边大腿上,靠近膝盖的地方,婉儿的手抚过那疤痕,又将皇帝的衣裳盖回去,正跪好,低头道:“陛下有疾,妾却未能近身侍奉,亲效其劳,是妾之罪,求陛下责罚。”
  皇帝失笑道:“你日日都在朕近前,举凡一切起居汤药,都是你操持的,这还算未效其劳,那要如何才算?”见婉儿只是低头不言,吃力地弯下腰,伸手牵婉儿起来:“你无非是怪我这些时候冷落了你。但你想想,我这时又头痛,又发热,面色不好,腿上还长了这恶形恶状的东西…”说到一半,不愿说下去,便道:“太平呢?这些时候她也辛苦了,叫她回去歇一歇罢。”
  婉儿道:“早上周王来替,便已打发到偏殿去歇息了,陛下若想见她,妾即令人去叫。”
  皇帝摆手道:“不必。”话音甫落,却已见前面人来报:“周王与长乐公主闻陛下醒了,在外叩问安好。”
  婉儿看皇帝,皇帝心情甚好,命人叫进,待见这一对姊弟都是满面憔悴、形容消瘦,面色便更为和悦,含笑叫起,勉慰几句,因见长乐公主意甚疲敝,轻声笑道:“张文仲所用之药甚是灵验,朕服之即得痊愈,你二人形容见损,也可请他为你们诊治一二,尤其太平,很该着人调理——可惜胡师不肯留在宫中,不然令他再配丹药,想必疗愈更快。”
  婉儿轻轻地看了长乐公主一眼,公主会意,一步上前,躬身道:“儿有事要禀报阿娘。”
  皇帝疑惑地看她,略一抬手,道:“说。”
  长乐公主一步跪地,道:“回阿娘的话,僧人胡超不肯为阿娘炼丹调理,并非是因他所言,要精心清修、行大功德,而是因儿…恫吓了他。”
  皇帝愕然皱眉:“恫吓?”
  长乐公主点点头,膝行近前,挨在皇帝身旁:“阿娘服金丹未久,便既染恙。儿心有所疑,先设法去问丹方,胡超不肯给,儿便问明丹童,得知丹方中有铅、汞、金三物。便仿阿娘所赐之丹药,另造了两颗一模一样的金丹,于胡超眼前试之以家中所饲狮子狗,丹中亦放了铅、汞等物,那狗吞服不到数刻,便即发作身亡。儿以此恫吓于他,说万一陛下有事,必要将他千刀万剐、再下油锅,他…一时畏惧,便吐露真情,他原是失地流民,在寺庙挂单讨食,辗转至于洪州,因略识文字,随主持略学了些佛经、医书,主持圆寂之后,他便接掌衣钵,为当地民人看些小病。因方圆百里只他人识医术,渐渐地闯出些名气,后听阿娘四处寻访仙丹,便自往都中投刺,前所炼金丹,其实只是他自己据草药随意配的温补方子,另加金银铅汞以及丹家贵重之物合成,此经三郎偕同审问,供状具在,伏请阿娘明察。”
  皇帝的脸渐渐青了:“可他所炼金丹,已着人试过,该人至今无恙。”
  婉儿转身叩首,轻声道:“毒物有缓剧之分,长乐公主疑心金银亦如是,因此问明丹方,着人配出差不多的药来,日日饲之以猫狗,妾及贺娄尚宫等皆为见证,陛下自下嵩岳后圣体不豫,未能起身,于今已有半月,到今晨为止,所有饲喂之猫狗,已全部相继毙命。”
  长乐公主亦顿首道:“儿还做了一个实验,单以金、银、铜、铁、铅、汞之类,选少许粉末,日日饲以猫、狗,迄今已有三月,三月之中,凡百二十只畜类,无一幸存,身没之前,四体躯背皆生疮痈。验之于太医,太医以为此物类皆有少许毒性,如断肠草之类,性本剧烈,不可轻易入丹、药。所有试验,皆有太医、内宦验看,前后因果,具有本章。”手捧奏疏,呈送御前,皇帝颤抖着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转头问婉儿:“你早知此事?”
  婉儿伏身道:“只在公主以金丹饲猫狗时有所耳闻。”
  皇帝没有如婉儿或长乐公主所料那般大发雷霆,只是苦笑了一下,对长乐公主挥挥手:“你做得很好。朕知你的孝心了,下去罢。”
  长乐公主和周王对望一眼,悄悄地出去了。婉儿望着颓然坐倒在床沿的皇帝,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她碰了一碰,本想叫“陛下”,想了想,却道:“七娘?”胡超是魏王武承嗣所引进,长乐公主聪明地只字未提,然而此事尽人皆知,皇帝更不会忘,这一会的沉默,想是已在推原武承嗣的本心?不管皇帝愿不愿发作此事,长乐公主都已胜了一筹,武承嗣经此,必将失去圣心。
  婉儿轻轻地抬头去望皇帝,病过一场,又在病中强行封禅,她的精神已大不如前,被婉儿一唤,便更失魂落魄,长叹一声,将手握住婉儿的手:“我本想和你同服金丹,共赴长生。”斜抬双眼,直视婉儿:“可你…似乎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4章 行露(二十四)
  天阴沉沉的, 腹中空空荡荡的人,看见这天气, 便更觉难受。
  韦欢小小地抿了一口蜜水, 忽见守礼蹬蹬地自外跑来, 连靴都不及脱:“陛下病愈了!阿娘,陛下病愈了!”
  韦欢蹙起眉, 低斥了一句:“大郎!”守礼虽听话地垂手站定,眉眼却不住向她瞟来,嘴上不停,连声道:“陛下病愈了,阿娘可以吃饭了,儿就叫他们去取粥,还有汤饼, 还有肉…”
  这小郎也已有数日未曾好好进食,一张圆白的小脸迅速地消瘦下去,显得双眼越大, 且还满布血丝,他吩咐时间, 侍儿们已端了满满一案的吃食,却比他老练得多,所上都是清粥软点。
  守礼闻得香气, 喉中不住上下滚动,却欢欢喜喜地端了一碗粥,先捧到韦欢面前:“阿娘请用。”
  韦欢笑着抚了抚守礼的脸, 轻声道:“阿娘还要等一会。”想了一想,又道:“大郎也再等一会。”看守礼不明所以,也并不解释,只命守礼扶了她,乘辇向御前去。步辇至殿外,却见李旦与太平正自内出来,望见韦欢便停了步,在道旁侧身等候。
  韦欢已行步艰难,一手扶了佛奴,一手扶着守礼向前,经过太平时听她低声叫了一句“欢”,脚步一顿,偏头一看,轻笑道:“二娘已拜见过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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