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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顾我这短暂一生,无不是在与别人的合谋中苟活,一开始是兄长,后来是宋抑,我辗转零落,没有一方是自己的归处。
  家庭影厅中,正在播放《色戒》,特务头子易先生同地下党王佳芝同坐在那辆离开他们偷情之所的车内,两张灰色的面孔颠簸跳动。
  话剧一拖再拖,终究没有在寒假前上演,社长说是因为表演对象——学校的投资方延期了资金投放,所以我们不得不先喊停。
  我想等过了寒假,我就会把台词走位忘得一干二净,幸好还有备选演员。
  放假那天,我被兄长带来这个早早进入寒冬的北部城市,说话呵气都起白雾,初雪也早早落下。
  我做的最多是待在屋子,望楼下束束暖黄灯光下,鹅毛柳絮般的雪,以及避开一切,获取那份能斗垮宋氏的文件。
  我的想法何其简单,首先我得还宋抑的救命之恩,其次我得答应妈的威胁,最后既然我不行,那我就借助别人逃离。
  天真的孩子或许要比别人幸福。
  所以兄长提出带我一块儿出差时,我不仅没有拒绝,反而觉得机会来了。
  他谈生意从不超过七点,偶尔身上带有酒香,会先洗澡再和我接吻,又甜又涩的好酒,我央求他下回也带上我,他笑着说我是小酒鬼。
  北部的星比B市更明朗,我们相拥在铺着柔软羊毛毯的躺椅,问起一同观星的那晚,他是否跟我说了什么,很抱歉我睡着了,没听见。
  他侧过脸注视我,良久,低头在我脸颊亲了一口,说没有。
  周家教养不出会低两次头的人。
  “你不应该这么美,我整天想着你,张秘书说我心不在焉,他来跟我报告事情,我只看见他的嘴一开一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们今天在车站又逮捕到了两个人,都是重庆方面的重要分子……我认得另外一个是以前党校里的同学,我看着他两手被吊在铁棍上,脑子里出现的竟然是他压在你身上干那件事。狗养的混帐东西!血喷了我一皮鞋,害我出来前还得擦。”
  早知晓全部的易先生掐住王佳芝的下巴,恶狠狠地警告。
  那双多情含水的眸轻而易举让我联想到兄长,在我与宋抑达成合作关系后,我就开始渗透进兄长的工作,给他端咖啡,给他捏肩,在他怀中与他接吻,我都不忘看一看面前的文件,甚至我还去过他的办公室。
  这是头一次,我接触到人们口中的周朗。
  一开始是故意在下雨天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打着喷嚏跑到他公司,跟前台说找你们老板。
  很久前我不赞同他说的恃宠而骄,现在我完全赞同了,我有当一个出卖自己的婊子的潜质。
  晚六点,灯火通明的珠宝大楼,光鲜亮丽的人群,忙忙碌碌的身影,唯有我,落汤鸡般穿梭其间,留下一串湿漉的脚印,只是所有人都目不斜视。
  特助先生客气地请我到会客室,递来干净衣物与热可可,跟我说总裁在开会,请我稍等。
  半小时后,我得偿所愿,推开办公室的门,来到情报中央,特大反派没有想象中的盛气凌人,他疲倦地仰躺老板椅,闭眸轻捏眉心。
  闻声,睁眼,见是我,面容一下柔和起来,我走进去,打趣他:“周总裁,小的特来拜见。”
  我不能总卖惨,因而除了第一次,后来的无数次,我都以送点心的名义去看他。
  至少在公司,我们还是正常的兄妹关系。
  说来惭愧,在西点上,我输得一塌糊涂,一个简单的笑脸,被我烤过后,像一个冤魂索命的恶鬼,我都怕他看了做噩梦,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十次找他,十次都在开会,季度大会,合作会议,新品研发大会,数不胜数,原来做总裁,真的不是恶俗小说里,一句“天凉了”,能概括的。
  有一回被我撞见他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大概是为什么事发愁,因为我路过时,看到从会议室出来的高层们,一脸难堪灰败。
  外头是浓浓无边夜色,灯光点点,再辉煌的建筑与工业这会儿都不过是一个光点,人们忙忙碌碌,为的就是被这点光照耀,然后存活。
  我没有打扰他,是他先从反光的玻璃里看到我,温声唤我希希。
  这之后某天,我获得了在他开会时,能在他办公室等待的特权。
  我知道有摄像头,所以只假装拍对面漂亮的竹子时,不经意拍到文件名,发给宋抑,问他有没有要找的。
  宋抑不赞成我冒险,他从开始就愿意帮我,无需报酬,是我执意要等价交换,要是他被搞垮了,又哪里能帮我?
  这世界,好像就是比赛谁更天真。
  我不是没见过商业间谍的下场。
  那天我等不住,在兄长的休息室睡了一觉,迷迷糊糊被痛苦呜咽吵醒,隔着门缝看,一个男人嘴里塞着布,鼻青脸肿的,涎液像狗一样从嘴角滴落,特别狰狞的画面,一旁还有人照着他肚子狠踢,一瞬间他就倒在地上,呕出鲜血。
  我退开两步。
  沙发上望向夜色,指尖摩挲一支烟的兄长微微侧脸,看见我,笑了一下,起身把我从门后拉到舞台,他替我理了理睡乱的发,对倒在地上的男人说:“盗取机密的事我不追究了,但是现在你把我妹妹吓到了,该怎么办。”
  男人恢复一点清明,猛地朝我磕头,青肿额头流出的血很快弄脏地毯,我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兄长已然抬手,男人被拖出去,血蜿蜒一地。
  “别怕,你看你,脸都吓白了,我带你去吃饭,然后回家,嗯?”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点凉,我点了点头,吃了什么我早忘了,唯独蜿蜒一地的血,总出现在我梦中。
  门打开,兄长回来了,换了居家服,身上是刚沐浴完的热气,拢住我,亲了下我的耳垂,问我今天在家还开心吗?
  电影里王佳芝为易先生唱天涯歌女。
  我说:“很闷。”
  他埋在我肩头笑了笑:“知道你怕闷,明天一起去滑雪喝酒,好不好?”
  我高兴地回头,嘴唇就抵在他的鼻尖,他蹭了蹭,说:“那我要奖励。”
  于是,第二天我顶着被吮吸得破皮的唇,与他一道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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