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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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怀德想要讨好许华,也学着吃了个模样,却被面酱怪怪的不习惯味道,弄得不舒服。
  他素喜清淡,平时家里做饭,王芸很少放调料,跟清水煮菜差不多,快熟了加点糖,去去腥味,添些鲜味。
  上来就吃这口酱味,自然很不习惯,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吃饭也不小心,来,喝点水压一压。”许梅用力拍打着黄怀德的背部,递了杯水。
  黄怀德喝了两口,感觉好受多了。
  他终于在这一杯水的作用下,恢复了正常时的状态。
  那个在病人面前,淡定自若,成竹在胸的黄医生,此时恢复了他本来的风度。
  许华连连点头,显然更为满意。
  双方宾主尽欢。
  当晚,黄怀德回到家,从抽屉里取出之前张霞寄给他的回信,回忆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的那一幕,不知为何,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两人在火车上的畅谈,各自对生活理想和人生的看法,黄怀德的神情愈发恍惚。
  他的心里,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张霞,另一个自然是许秀冰。
  相比较来说,他更喜欢许秀冰,颀长健美的身条,忽闪着的长睫毛。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许秀冰再无交集。
  直到那天,他看到许秀冰开心的像个小兔子一样,围着田宗生跳来跳去,很是欢悦。
  当时的他,就如同被三九的冷水浇到了心口,痛彻心扉。
  有句话说,哀莫大于心死。
  他几乎就要死掉了。
  处于爱情狂热和思念之中的青年,有时候,脆弱的如同琉璃,经不起任何稍重的打击。
  黄怀德原以为,他没有任何希望了。
  甚至想,田宗生是不是被许秀冰叫过来,让许梅阿姨把关的呢。
  每每想到这里,黄怀德几乎要是去生活下去的勇气。
  他从小是被无数少女哄着,追求着和无数男同学羡慕的环境中长大的,许秀冰的行为严重打击了他的自尊。
  绝然没有想到,女军医竟然对他不屑一顾。
  除了那封问询张霞的信之外,他又接连写了三封,当然,内容和那封重要的信毫无关联,而是提出了些许歌德作品的疑问,少年维特之烦恼,他在心中真诚的表示,问问她,维特为何要感到前途无望而自杀。
  实际他真正想表达的是,此刻的他,几乎如同歌德的化身。
  接连寄出四封信之后,黄怀德心中居然产生一种对田宗生报复的快感。
  同时又感到深深的内疚和不安。
  这算什么?
  他一直信奉和践行:“君子慎独。”
  其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在无人觉察,可以有多种做坏事的可能并且不会被发觉的时候,仍然能坚持自己的道德准则,自觉的按道德准则去行动而不做任何坏事。
  写出信之后,黄怀德立刻陷入焦虑中。
  他到底是怎么了。
  今晚去许梅阿姨家,不想碰到了许秀冰的父母,忐忑之余,更是紧张。
  大半天下来,总算没有特别出丑。.
  看许华那幅看他的样子,特别有种看女婿的感觉。
  许梅看自己的神色,充满了鼓励。
  他分析出,许华还不知道田宗生这回事,那天车站的所见是不是自己误会了。如果张霞回信说,田宗生和她的婚事无异,那么....
  田宗生的心中,陡然升起希望。
  就像是无比漆黑的永夜,突然起了烛火,怎么不让垂头丧气的他,欣喜若狂,不能平静。
  他哼着歌儿-&<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心口像是涂满了蜜糖,美美地坠入梦乡。
  春去秋来,又过冬。
  这些年里,张霞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过着两点一线的沉闷生活。
  家和学校。
  她教着初中语文,每日行走在朗朗的读书声中,看着上下课、放学的孩子,欢声笑语,雀跃躁动,她的心,却依旧如同沉寂在万古冰原的山川,无从温暖,无从慰藉。
  同学们私下都说,张老师这人上课一板一眼很认真,讲的也很好。
  就是放课了,总能感到她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有同学下课拿着习题问张老师。
  张老师经常听不到或是听不懂学生的问题。
  有几个同学都差点怀疑自己的听力和嘴巴,自己明明问了,张老师怎么没反应,张老师蒙了吗,还是她不会。
  语文老师在学校各科中属于最没有存在感的。
  毕竟,数学老师答试卷,能拿一百分。
  英语老师答试卷,能拿九十五分朝上,因为有主观题,不好说。
  至于历史老师、自然老师,当然能稳稳地答上一百分。
  语文老师就不一定了。
  首先有作文这个大扣分项顶着,还有些诗词文章分析,也是主观题。
  选择题,语文老师也不一定能说准了一定答得对。
  很多学校的语文老师,不能说人家水平有多高或多低,生源素质水平怎么样。
  语文这门功课,更多的是依赖学生自学。
  毕竟有一些分析,老师去答也不一定能答对。
  每个人或者说每个人生经历不一样,对问题的理解就不一样。
  有些时候,标准答案也不一定就对。
  这个学科就是这样。
  学生们问张老师,发现她一到下课,就是一幅心神不属的样子,只能在课堂抓紧时间问,造成了张霞上课的一大特点,就是课堂上学生的举手发言特别多,甚至都引起了其他年级语文老师的注意,向她取经。
  张霞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的根本,其他年级的语文老师自然无法获知有用的信息,有的甚至埋怨张霞,说她敝帚自珍,见不得别人好。
  过了阵子,校长也知道了,打算让她在全校大会做报告。
  张霞觉得莫名其妙,不至于吧。
  有些主动性比较高的学生,告诉了家长,说学校有个张老师,一下课就心不在蔫的,问问题不爱理。
  这年头,老师在学生家长的眼里,神圣无比。
  很多家长也就听听,不敢来问。
  有的脾性大的家长,还真就找到了张霞,说孩子下课了想问点问题,张老师怎么没个好态度。
  张霞忙道歉,好好收敛了心神,跟校长说了说,把报告取消,做了自我检讨。又过了小半年,精神状态和生活状态总算回归了正轨。
  她经常行走至校园的小巷,长满了高大的国槐,从春天的嫩黄叶始生,到初夏的白花成串,香气阵阵,孩子们拿着带着剪子的长杆,剪下来回家包坨子,小巷喧哗热闹。
  路口有个摆摊修自行车的老爷爷,身材五短,满手的老茧,胡子短而拉碴,和一群老汉们攒着聊天,每次见了她,两人点点头。
  巷尾有个卖报亭的老太太,高而瘦长,带着一副宽框的黑色老花镜,翻着眼睛,用一种老居委会主任的审视眼神,盯看着她。
  有的时候看肚子,有的时候看脸。
  还有的时候,看左右。
  老太太,眼神中有惊奇,有疑惑,有的时候还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槐花落,而秋水寒,酷暑过去,黄叶飘零。
  整个小巷,泥泞中散落着如斑点的红褐色落叶。
  又经冬,白雪时而覆盖。
  走在路上,能够发出小老鼠才能有的吱吱声。
  天冷的时候,老爷爷就不出摊了,路上留满了自行车轮子压过的横线,太阳出来,融化而在此凝结成冰,每到这个时候,老太太合上报亭的厚重棉布帘子,当张霞小心走过来的时候,悄然挑开一条缝,雷打不动的看着她。
  张霞对这些不是很在意,老爷爷只是出于礼节的招呼,而老太太似乎更多是好奇。
  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大了,肚子没有鼓起来,也从来没有牵过孩子,更没有男性的陪伴,或者说是丈夫的陪伴。
  好奇她,这么漂亮标致的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被耽搁到如此寂寞的程度。
  这几年,张霞的心似荒原和沙漠。
  她时常想,如果自己当年更坚定一些,更执着一些,更遵循本心一些,更为了爱情一些,去嫁到深圳,就一定过得不好吗。
  或者在物质上,会贫乏,但在感情上,一定丰盈的。
  她常常后悔,这种悔意甚至影响了正常的睡眠。
  好在,和那位优雅端方的潇洒男士,黄怀德,接连不断的信件来往,让她的心理存了很多的美好。
  美丽的男人和女人,对于相对的异性来说,无论结识与否,看上一眼,都会很愉悦。
  更不用说,张霞已经和这位惠阳人民医院的优秀医生,知识广博的文化人,讨论过很多相互感兴趣的问题。
  如此,她的心,才没有被感情的永夜,冰冻成死寂的礁石。
  春夏秋冬,春夏秋冬,一个个循环往复。
  家里人已经急了。
  都要成了老姑娘,如果三十了怎么办?
  不过,情况还好。
  有些狂热的年轻人,托媒人,亲戚,上门来说和,求婚,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多多少少让家里人安心,自家的姑娘不愁嫁,再等等吧。
  哥哥张勇某一天看到了黄怀德的来信,过几天没头没脑说了句:“黄医生很不错的,综合起来,比深圳的田宗生强。”
  张霞心里清楚,一定是哥哥张勇把黄医生的事情告诉了父母,看这样子,父母并不反对她和黄医生的交往。
  哥哥张勇一定没少说黄医生的好话。
  其时静下心来想想也是。
  黄怀德家境不错,长相不错,性格也好,学识更好,的确是一位挺好的男子。
  不知怎的,她的心理,田宗生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
  心里梦里,吃饭穿衣睡觉。
  时时刻刻,像一个小人住在了她的脑海中。
  甚至有一次,她在笔记本上签名,写成了田宗生的名字,慌忙涂了去,可在心里,如何涂抹了去,这对她来说,是很大的难题。
  但是,这几年,黄怀德对她的帮助很大,二人在信里聊很多,直到这一天,她收到了一封不同寻常的来信。
  紧接着又收到三封,其中有些突兀的问题。
  维特的烦恼。
  这个关于爱情的思考,黄怀德为什么要和她讨论?
  田宗生和自己的事情,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莫非....
  这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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