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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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又顿住了,大概觉得刚刚这话实在是太不吉利的暗示。心里一阵萎顿,又恨自己,又恨这个世界的所有其他人。
  而后看见宜芳嘴角噙着的一丝笑意,皇后瞬间勃然大怒,指着宜芳说:“对了,只怕在这养心殿传谣的事,你也有份!”
  宜芳的笑意顿时凝结住了,而后花容失色:“主子娘娘,奴才有什么份?”
  皇后冷笑道:“我那里不是听你传过话儿来的?说是养心殿关于骊珠的谣言最盛,养心殿的大宫女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觉得自己被宜芳骗了,气不打一处来,特想着好好报复这小姑娘,所以厉声吩咐着:“就是这种说话不着四六的人,坏了我后宫的清静!我今日若不教训你,只怕也没人当我是这后宫之主了!——传板子!”
  第157章
  作者有话要说:  反转一下
  养心殿的散差太监犹豫了一下。
  皇后觉得自己的颜面荡然无存, 要求下得愈发严厉:“怎么着,我这里有实据,教训一个养心殿犯上的宫人, 也得上报皇上、等他下圣谕?”
  宜芳和御前受宠的李夕月不一样,她是虫蚁一般的底层粗使小宫女, 犯不着为她忤逆皇后。于是出来几个散差太监, 虎虎生威地应了声“嗻!”
  很快搬来矮凳和竹板子, 两个按肩两个按脚把宜芳按着,等皇后一声令下,就抡起板子不紧不慢地打起来。
  都是养心殿的人, 下手不重, 意思意思。
  不过以身受之的宜芳还是疼得一脑门子汗,咬着嘴唇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哭叫起来。
  皇后冷笑着说:“这样轻飘飘地弄鬼, 以为我看不出来?”正准备叫“好生打着”,突然听见有人深沉笃然的声音:“停下!”
  声音不高, 但是着实有力, 也着实威严。
  行刑的散差太监头一个停下手,听他们正经主子的吩咐。
  昝宁踏进门, 眉死死地锁着,看了凳子上疼得死去活来的宜芳一眼, 转脸对皇后说:“谁请你打我宫里的人的?”
  皇后面色已经是惨败,此刻困兽犹斗, 昂然地说:“妾在查宫里谣言从哪里来。”
  昝宁指着宜芳:“哦?从她嘴里来?”
  皇后说:“想必是她。”
  “‘想必’?”昝宁简直是一脸好笑, “这不就是没有实据瞎猜的?”
  皇后的泪在眶子里打转,倔着说:“不是瞎猜,她嘴里没句实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到处搬弄,和我从没句实话。欺骗我这一宫的主子,不是她传谣又是谁?!她亲自跟我说的,我治的就是她!”
  已经语无伦次,把宜芳和她勾结的情况自己就招认了出来。
  昝宁轻笑了一声:“行,朕继续查吧。不过打成这样,就是招供了也叫‘屈打成招’,懂么?”
  他最后那“懂么”两字说得极轻,而且那姿态近乎于凑在皇后耳边了。在旁人看来好是暧昧,但皇后却打了个寒战,觉得身边这男人实在是可怕极了!
  他环顾四周,对他的嫔妃们说:“今天朕在太后宫里伺候久了,太后身子骨不适,你们既是朕的后宫之人,替朕孝顺太后就是替朕分忧。以后每天卯正起都去太后宫里请安,伺候在太后身旁。哪天有事去不得,要递劄子请假,谁都不得无事怠慢!”
  转脸又对皇后:“皇后既然闲得慌,有空来管我养心殿的闲事,不如动动脑子怎么去伺候好太后,做个好儿媳妇?”
  皇后的泪水一颗一颗往下巴上滑落,昝宁看她这样子也毫无怜惜,转而对身边的李贵说:“叫敬事房记档吧,今日就留寝皇后了。”
  于是其他嫔妃拾掇拾掇就可以散了。
  即便是她们,也都晓得:从来视三大节必须和皇后同寝为苦事的昝宁,今天留寝皇后,绝没有好事。所以全都是暗自称快,嘴角带笑地给帝后道了安置。
  天已经黑了下来,昝宁深吸一口气,嗅到了养心殿空气中瑞香和茉莉的气息,他淡淡对皇后说:“国家是多事之秋,你呀,消停消停吧!”
  皇后几乎是失声而哭:“妾一心为了皇上,哪里不消停?”
  昝宁泠然道:“朕给你留着最后的颜面,你要不听,还想着搅闹一场,便是自绝于朕了!”
  皇后抽了一口气,抬眼直直地瞪着昝宁,半天不说话。
  昝宁垂头看着她,最后说:“骊珠的事,被礼亲王遗折一写,已经天下皆知,平不下去了。你自己告罪,还能留些颜面给自己。”
  “骊珠的事,妾并没有错!无罪可告!”皇后倔着说。
  昝宁嗤笑一声:“好的,你没有错。你当年大概就是想着像今天打宜芳一顿一样,好好打骊珠一顿出口气,羞辱羞辱她。唯有不同的,就是你还没打成,她就跳井自尽了。”
  他目光陡寒,指了指后寝宫的方向:“去吧,好好想想今天,好好想想当年!好好反省,多想自己的错,少想别人的错。”
  “皇上!妾还有话说!”
  李贵看昝宁已经懒得和她周旋了,便站出来到皇后身边一弓腰:“主子娘娘,请吧。今天寝宫刚熏了香,梵香,据传这香啊是黄教的高僧用的,点上能知旧年事,乃至能看过往事、未来事的因果呢!”
  伸手隔开皇后和皇帝。
  皇后身子无谓地挣了挣,然而昝宁视若不见一般,径直往东暖阁去。
  “皇上!皇上……”
  身后传来她的两声痛彻的呼唤。
  昝宁只觉得她活该!
  他到了暖阁里,看了看手边并没有茶,等了一会儿也没看见李夕月送茶来,于是问:“李夕月呢?照顾宜芳去了?”
  一个小太监说:“没呢,李姑娘在外头露地里站着,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昝宁觉得好笑,亲自起身到外面一看,李夕月正呆呆地看着挂在檐角的一轮新月。
  “看什么呢?”他上去就环着她,凑在她鬓发边,仿佛旁边的小太监都是瞎子一般。
  李夕月轻轻扭了一下躲开:“进去说。”
  昝宁踌躇满志的,点点头笑道:“好,不过我渴极了,你得先倒茶来我喝。”
  喝茶的时候,他气定神闲,看着蹙眉思忖的李夕月,不由说:“又看不懂了吧?”
  李夕月谦虚地点点头。
  昝宁说:“我没在慈宁宫待那么久,从后妃们过来时起,我就在一旁的军机处值庐里坐着等。”
  “等?”
  昝宁笑道:“等皇后今日这番发作呀。”
  原来皇后今日过来一顿发作是他意料之内的?甚至就是他挑起的?
  李夕月细细想前因后果,有点明白了:“啊,那就是说,万岁爷就等着皇后知道消息后狗急跳墙,想借骊珠的由头大闹一场摘干净自己,甚至闯一闯西暖阁,甚至……逮着我的错揍我一顿?”
  昝宁见她斜着眼儿,好像有些不快了。他笑得越发欢,把她拉在怀里坐着,亲了亲耳朵说:“放心吧,我为啥在值庐里待着?不就是靠得近、消息知道得快吗!她要是吩咐打你,不等板子举起来我就闯进去了。只不过因为是宜芳,那让她打两下不是更逼真么!”
  李夕月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那么,宜芳是你的人咯?”
  “是啊。”他点点头,“李贵早就收服她了。这些话由她传给皇后,皇后那个蠢货自然要兴冲冲来问罪,想着把自己摘开——毕竟现在到处都在传礼亲王的遗折,皇后头上这项罪名可是连带着太后家族的擅权,她怎么敢不把罪过洗掉?反间计,懂么?”
  “这可算懂了。”李夕月自叹不如这些玩政治的人脑子灵。
  昝宁说:“其实她要闯西暖阁可更好了,直接可以治她的罪。谁不知道西暖阁是我谈政务的地方,多少国家的机要消息都会在里面,就连太后——若不是曾经有过垂帘听政的往事可以拿出来说嘴,我才没办法堵她——不然啊,就连太后她也越不过规矩去。”
  他笑嘻嘻拍拍李夕月:“可惜啊可惜,有人画蛇添足了。”
  然后又亲了她一口,亲热地说:“不过呢,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我。”
  李夕月只能勉强笑了笑,有点懊恼,也有点生气:“你要早告诉我就好了!我不那么吃惊,也不那么紧张呢。”
  “也够了。她今日打了宜芳,就是善妒无能的实证。皇后德不配位,一件件一桩桩的,就废了她大家伙儿也没什么好说的。”昝宁说,“今日她进了我的养心殿,就不要再想出去。明日弹劾折子就上。”
  他又说:“这次宜芳你得好好抚慰抚慰她,这几下板子虽然不很重,估计青一块紫一块还是免不了的。她上次哭着和李贵说,她愿意投诚,主要是感念‘李姑娘对我的好’。听听,你可真是功臣呢。”
  李夕月嗤之以鼻:“万一人家感念的是皇上对她的好呢?”
  闪闪眼儿看他:不错,长得英俊就是道理,小姑娘想着往起扑的只怕不是一个两个!
  昝宁拍她屁股两下:“听听这话的酸!放心吧,我只对你一个人好!等皇后废了……”
  他想得眼睛里亮晶晶的,忖度着:要赶紧让荣聿给李得文一些能升官的差使,给李夕月添些名分上的光彩。
  李夕月却不领情地站起来:“不错,我得瞧瞧宜芳去,她大概入宫后还是第一次挨打呢,人家给皇上办事,结果第一桩活儿就是‘苦肉计’,倒霉催的!可得好好抚慰,别事办完了就成弃卒了。”
  昝宁啜了口茶笑道:“好的,给她上上药你就回来。我在斋室等你。”
  李夕月来到宜芳的屋子里,看见她正趴在床榻上哭。
  “疼坏了吧?”李夕月要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到她身边,帮她把额头上贴着的乱发撸开,看了看脸色还好,方道,“我带了药来,给你擦一擦吧。”
  宜芳就挨了六七板子,掌刑的也没下死手,皮肤红肿里泛着淤紫。
  小姑娘倒是吓坏了,抽抽搭搭问:“姑姑,我会不会变成残废?”
  李夕月笑道:“我姑姑揍我都比这个重了!放心吧,不会残的,估摸着过几天就没有痕迹了,你呀,继续可以活蹦乱跳的了。”
  宜芳吓的多过于疼的,听了李夕月这话,才放下心来。
  李夕月很会照顾人,给她上好药,又打水给她擦汗洗脸,最后说:“让你受苦啦!皇上说,你立的功,他都记得呢!”
  宜芳舒了一口气,抬起眼睛说:“夕月姑姑,我真要谢谢你,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境地。”
  虽然挨了打,但是不再苦苦纠结到底听谁的命令,心就安定了。而且现在看来,皇后为天下侧目,只怕那张凤椅她也坐不长久了!
  李夕月陪她坐了没多会儿,门上就有人来敲了:“李姑娘,您忙完了没?万岁爷要用茶了。”
  李夕月简直恼怒,有他这么催命鬼一般催的吗?!
  倒是宜芳破涕为笑:“姑姑你去吧,我现在不很疼了。万岁爷……倒真是离不开您呢!”
  “哪有!”李夕月红着脸说。
  宜芳说:“挺好的,我做你的徒弟呢更好,将来等着鸡犬升天了。”
  第158章
  李夕月捧了茶到东暖阁, 见昝宁闲得伸懒腰呢。
  她放下茶碗抱怨:“虽说是宜芳,到底也是你用的人,你也该早点露面呀!打了几下就伤成那样, 瞧着都帮她疼!”
  昝宁笑道:“也就你们细皮嫩肉的娇贵!打顿屁股而已,只要不使坏往腰里打, 即便三四十板子, 看着血糊糊的吓人, 其实也就是皮肉伤,痛几个月罢了。像你这种次次值夜都偷睡的,哪里不该挨上几顿臭揍?也就是我疼你罢!”
  李夕月脸微红, 说:“好得很, 万岁爷指点,奴才可都记住了。今日要么不值夜,要值夜就不能睡, 在墙根坐一夜练练规矩。不然,挨顿臭揍, 可得疼几个月不能伺候茶房了。”
  昝宁拉过她就摁腿上打了两记屁股, 再抱起来笑道:“果然是酿得你起反了!居然拿捏起我来?你敢不值夜?值夜敢坐墙根去?”
  见她脸红彤彤的,还扭股糖儿似的和他别扭呢, 愈发箍住在怀里挠她痒痒,笑问:“还挤兑我不挤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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