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_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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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咫尺之间,陶然突然体会到一种奇妙的隔离感。以前离得太近,当局者迷,现在总算得到客观的视角,原来徐远已经变了这么多。
  当年就在这个会议室里,校招最后一轮面试,徐远准备的展示幼稚拙劣,但态度极好,人也上进,以此说服了吴越吟。那时候的磕磕绊绊,满脸通红,仿佛还在眼前。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连徐远都变成一个举止得体的成年人,真是光阴似箭。
  “徐先生,请问你对目前公司人事部门的组织架构,有什么看法?”
  “我们没有共享服务中心,这是目前我认为的最大劣势。按照我们现在的规模,确实已经产生了需要共享服务中心负责招聘、薪酬这些事务的实际需求。”
  过去短短的几个月里,徐远完成了背叛职场上的恩师,明里暗里帮助对立面,并跟随他们完胜的精彩全过程。这会儿眼看着这一派的势头要被上面打压,转眼又说出这么一番支持变革的意见来。世故如陶然,也忍不住在心里为他鼓掌。
  还真是长大了,士别三日。
  常铮拿起笔,象征性地记了两笔,又问:“那对于共享服务中心的人员设置,你愿意给我们一些建议吗?”
  “公司的核心人事安排,我不方便发表意见。只是执行层面上,最好还是要有公司现有人事体系里直接调用的员工。这样对工作的顺利交接,和新流程的建立,我认为都有帮助。”
  哦,这是在说,他自己有兴趣加入这个新架构了。说白了,共享服务中心将来分走大部分常规事务,剩下的老人有能力的自然水涨船高,这碌碌无为的可就真的危险了。
  问了好几个下来,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的,还是第一个。常铮转头跟陶然对视了一眼,征询他的意思。
  老躲着也不是办法,陶然只好开口。
  “徐先生的态度倒是很明确,这样大家的工作效率都高,我们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端坐在陶然面前但不看他,也不说话,好像就是徐远能力的极限了。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陶然心里咯噔一声,忽然升起了对他继续保持一切正常的无限希冀。
  第3章 故渊3
  工作使人头疼。暮色四合,常铮和陶然一前一后从客户楼里出来,明天见都懒得说,迅速鸟兽散。
  徐远这个特殊人物今天会如何表现,常铮一开始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来看热闹的。可后来陶然一出声,双方的表情都实在精彩,常铮也快三十五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看不懂。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猝不及防被勾起了同理心。
  八卦可以打探,真感情就多有不便了。陶然是新来的项目经理,常铮自己也刚坐上合伙人的位置,从办公室政治的角度出发,正是可以相互帮助的时候,何苦得罪他。于是常铮收起了全部的戏谑心思,决定对徐远和陶然的事情视而不见。
  陶然也多少感觉到了他的善意,从谈完徐远开始,言谈举止都更多了几分客气。
  这种程度的示好足以达成共识,好歹也多一个盟友可用,常铮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工作而已。好不容易开出拥堵的主干线,车拐上树影斑驳的小区间的内道,他忽然觉得很寂寞。
  接下来停好车又去了那家酒吧,又遇上杜梁衡,就成了一连串顺理成章的事情。
  “怎么又一个人,等我吗?”
  明知道对方应该不是,看到杜梁衡独自坐在吧台边,常铮还是这么说了。眼前这个人年纪轻轻,满腹心事的样子,总能让他想起一个故人,因此不知不觉就放下心防,不必去考虑这样的开场是否太没诚意。
  杜梁衡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等你?等得到吗,你一个月能来几次?”
  “我忙啊,不多赚点,哪有钱喝酒。”
  “呵,我倒没想到,你工作就为了这点酒钱。”
  常铮坐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十分懒散地笑道:“当然也可以干点别的,比如,请你喝一杯?”
  歌正好放到一首always on my mind, 杜梁衡似是很喜欢这旋律,半闭着眼听着一会儿,才想起继续跟他之间没营养的对话。
  “对了,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常铮还是第一次听他拿出这种语气:“嗯,说。”
  “为什么选我?”
  下意识地,他想敷衍。可杜梁衡被几分酒意点亮的眸子里,居然闪着货真价实的疑惑。他整个人本来就淡淡地笼着一层忧郁,再加上这份突兀的执拗,几乎跟常铮心里的印象重合了八/九成。
  于是这句回答,常铮说得犹豫极了:“因为……顺眼吧。”
  小杜先生不置可否,似乎还有话想说,又明知不如不说。他沉默地盯了一会儿杯子里的液体,没来由地叹了口气:“敷衍。常铮,你除了敷衍,已经不会说人话了。”
  难得有个连着约过几次,大家都挺满意的对象,怎么突然就深刻起来了。常铮半开玩笑半是当真地瞥了他一眼:“我这刚下班,已经活活装了一天了。大晚上的,良辰美景,说点别的?”
  杜梁衡笑了:“行吧良辰美景,那换个地方说。你家还是我家?”
  这边狼狈成奸,陶然那边,却意外捡回了一个朋友。
  谁能想到,大学毕业后就再没见过的同学,会相遇在音乐会散场的人流里。叶祺一点都没变,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人还没出演出的厅,已经把耳罩式耳机戴上了。陶然叫了他好几声,对方充耳不闻,他只好拨开人流挤过去,结果发现他用的是自己也有的降噪款,那是怪不得听不见了。
  直到他追上去,站在叶祺面前,叶祺才总算看见他。
  “……陶然?”
  “我们毕业多久了,七年?八年?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怎么想的你,朋友不想要了是不是?”
  还是这样熟悉的语气,叶祺一听就忍不住笑起来:“我真的刚回来。”
  天各一方隔绝了友谊的岁月,迅速被折叠成了一张薄薄的纸,又在这久违的笑声中,消弭无形。
  “刚回来,哼,亏你说得出口……”陶然勉强接受了他的说辞:“走吧,咖啡还是酒你定。”
  叶祺笑得有点心虚,但绝对真诚:“这都几点了,喝什么咖啡。地方你定吧,我请。”
  陶然毫不客气地报以白眼:“对,就该你请。你这几年在英国,难道是得了社恐?哦不,你本来就有社恐,看来这几年,是越来越严重了是吧。”
  能知道叶祺不爱社交的,也只有真正的自己人了。陶然并没意识到,这是他好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放开自己,真的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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