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无CP]_分卷阅读_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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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祐帝又问:“朕让你与周相提一提继任者的事,周相给你推举新相人选了吗?”
  太子应是,却未说下去。
  裴皇后笑道:“陛下与太子谈论正事,我是该回避才对,陛下且容我告退。”
  嘉祐帝忙道:“皇后不必走,留下来听听也无妨,你并非寻常那些后宫妇人,帮朕参详参详也好。”
  太子也笑道:“母亲误会了,儿臣只是想让父亲与您猜一猜,周相推荐的人选有谁?”
  嘉祐帝:“这还用猜?能入周相法眼的,无非是他学生,户部尚书张嵩了。”
  裴皇后:“太子既然让我们猜,想必周相不止提出一位人选。”
  太子叹服:“母亲英明,周相的确提了好几个人选,让父亲选。除了张嵩之外,还有兵部尚书范懿,大理寺卿王宣,以及,”
  他顿了顿,续道:“衡国公,李宽。”
  李宽因救驾有功,嘉祐帝登基之后,就将他的爵位提了一等。
  嘉祐帝扭头问裴皇后:“皇后怎么看?”
  裴皇后沉吟道:“除了衡国公之外,好像都是世家出身。”
  太子道:“正是如此。陛下,当今世家林立,选官任官,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他们,周相虽出身义兴周氏,但在朝数十年,持事公正,人人敬服,但世家官员,却未必能个个都如周相一般,大公无私。当年废齐王,逆贼贺璇之所以能将陈无量案玩弄于股掌之间,蒙蔽圣听长达十数年之久,倚仗的无非是他跟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勾结,而这些人俱都出自世家,利益勾连,一损俱损。”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接下去,但言下之意,裴皇后听出来了:周相病重,更新换代,正是一个提拔寒门的好机会。
  但嘉祐帝皱着眉头,却没有接话的意思,反是问起二人:“依你们看,衡国公如何?”
  太子心中咯噔一下,试探道:“您属意衡国公?”
  裴皇后倒是神色未变,反是笑道:“陛下是重情之人,想必还念着当日衡国公的救驾之恩。”
  嘉祐帝颔首:“当日李宽立下大功,事后朕想命他继续掌管南衙,他却为了避嫌,主动辞去所有官职,连衡国公的爵位,也是谦辞再三才领旨谢恩,朕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太子:“陛下仁厚,世所罕有,不过,听说李宽年轻时,眼高于顶,颇有傲气,如今年过而立,反倒低调谦逊起来,官也不要,爵位也不要,臣还听说,他日常起居不算奢侈,从不挥金如土,也不像其它王公贵族,时不时举宴行乐,莫非这世间,真有圣人不成?”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太子只差没把这句诗说出口了。
  嘉祐帝却拈须失笑:“你是否先前受了三郎的影响,觉得丙申逆案与他有关?其实朕后来又派人去查了,当年丙申逆案案发时,李宽正驻守边疆,分身乏术,而且贺琳想要谋逆,朕又是长子,是挡在他面前的绊脚石,他想要将朕除去,并不奇怪。再者,三郎说的那种香料,后来查抄齐王府邸,同样也发现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太子还要再说,裴皇后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似不经意。
  微微一怔之后,太子随即警醒,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
  因为生怕李宽被任命为相,急着将他的污点都摆出来,反倒可能适得其反,让皇帝生出逆反心理。
  他勉强压下内心的焦虑,谦逊道:“父亲说得是,是儿臣一叶障目了。”
  嘉祐帝不以为意:“朕知道你和三郎都不大喜欢李宽,不过朕倒觉得,他能居功而不自傲,殊为难得,更何况他的母亲乃是朕的姑母,义阳大长公主,就冲这一点,他也算是半个天家人了,远比那些高门世族,要来得亲近许多。”
  太子道:“是,儿臣听说,大长公主抱病入宫,求陛下赐婚李氏与二郎。”
  裴皇后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大长公主素来疼爱她那位大孙女,陛下也问过二郎了,等二郎回京,就可以为他们举行婚事。”
  太子也笑:“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不过如此一来,既然陛下与衡国公即将成为亲家,再任衡国公为相,是否也该避嫌才是?”
  裴皇后望向嘉祐帝,后者的笑容果然淡了一些,凝视太子:“丞相人选,太子是否也有推荐的?”
  太子不疑有他,直接道:“儿臣心里倒真有一个名字,此人并非出身高门,也无深厚靠山,全赖自己精明能干,走至如今。”
  嘉祐帝:“哦?你说的,莫不是吏部侍郎刘衷?”
  太子拱手:“陛下英明,正是此人。”
  嘉祐帝思忖片刻,道:“刘衷的确能干,但朕记得,朕刚登基之时,他也才刚升任侍郎,至今不过一年多,如果跳过尚书,直接拔擢为相,恐怕朝中会有许多人不服。”
  太子待要再说,又听见嘉祐帝道:“朕听说,太子近来多与寒门出身的官员走得近,还是多注意些的好,身为储君,当摆正位置,心如日月,光明正大,不偏不倚,无缘无故亲寒门而远世族,很容易会被人认为你这个太子对世族有偏见,要知道,先帝虽然偏爱提拔寒门,可也从未冷落疏远高门。”
  这一番话说得和颜悦色,太子却顿时一身冷汗淋漓。
  虽然嘴上不说,但贺家兄弟内心,总觉得自己这位父亲有些庸柔,太子也不例外,他依旧将皇帝当作从前的父亲,没有意识到“鲁王”与“天子”之间的距离。
  直到此刻,太子才赫然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他妄图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天子的意志之上,这并非有意为之,却是十分愚蠢的,天子再庸柔,那也是天子,不是可以由他牵着鼻子走的傀儡。
  方才裴皇后那一眼,分明是警告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但太子对李宽忌惮已深,竟一时忍不住,犯了皇帝的大忌,引来这一番警告。
  “臣知错了!”太子忙下跪伏首。
  “新相的事,回头朕再亲自与周相谈一谈,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哪天将皇长孙带过来给朕瞧瞧,朕也许久未见阿歆了。”
  皇帝负着手,边说边往外走,倒是没见多少不悦之色,语气一如往常,但太子不敢起身,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才抬头。
  “母亲,衡国公一事……”太子欲言又止。
  裴皇后摇摇头,截断了他的话:“先前你不说避嫌的那番话,也许陛下还未打定主意,但现在,我也不好贸然去劝了,否则只会让陛下觉得我们都串通好,一心一意打压衡国公,那样一来,陛下就更不会改变主意了,如今只能看陛下自己的选择了。”
  太子叹了口气:“是我多言了。”
  裴皇后扶着腰:“我这身子越发沉了,站久了都难受,还是回去躺着了,太子自便。”
  告别太子,回到皇后寝宫,一众宫女忙迎上来服侍。
  肃霜小心翼翼扶着裴皇后坐下,为她脱鞋。
  “娘娘的脚都肿了。”肃霜心疼道,“若非太子多嘴,您现在早就可以回宫歇息了。”
  裴皇后叹道:“他太心急了,只怕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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