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旧情郎_分卷阅读_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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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李皎的!
  玉笛是李皎的!
  他也是李皎的!
  郁明也是李皎的!
  李皎在梦中,在混沌中,在天地威压中看着他,她热泪滚落,她泪凝成血,她趔趄不肯走。她叫他:“郁郎!郁郎!你听得见么!你转过来看看我呀!”
  “郁郎,我对不住你。我要死了,孩儿也要死了……你忘了我吧,别再回京了,忘了我这个负心人吧!”
  “……不!郁郎!郁郎你转过来,你让我看看你啊……让我看看你啊……”
  她在大哭,她喘不上气,她身已没入地狱,魂魄却仍不肯屈服。
  那树上郎君,似听到了她泣泪的呼喊,他忽然坐直,转过脸来,面色肃穆地看向一片虚空。
  李皎跪在地狱中,仰着头,满脸泪痕。她看到了他英俊的面孔,看到了他蹙起的眉峰。看他疑惑打量四周,看他抿起了唇。
  她呆呆看着他,泪已流尽,体内早已没了的力气,却在刹那间重新聚起!
  她一下子回到了好多过往故事中。
  她回到少年时期与他逗玩时,看他又睬她又不睬她;
  他与她戏水,她大怒“滚”,他反驳“为什么滚的不是你”;
  过节时,他趴在窗口,笑问她对他有甚不满,她说“我对你最不满的,就是你不是个合格的扈从”。
  郁明他从来就不是合格的扈从,他从来就做不到她说东他不走西。他身上有傲骨,他总与她对着干。于是她百般折腾他,打磨他,硬生生要把他变成听话的情郎。
  郁明他做扈从时太不合格了。永远不言听计从,永远是她说个什么,他都要问“凭什么”“为什么”。她让他腾出个人时间为她服务,他大怒“你不能限制我私人行动”。她说“滚过来”,郁明不理她;她说“请过来”,郁明才走过来。
  他不是合格扈从,然他本来也不是来给她做合格扈从的。她兄长求到北冥派,求他们出了这尊大佛来保护她。李皎这小庙,供这尊佛供得很辛苦。可若说要她把佛请出去,李皎又不肯。
  郁明他跋山涉水,他走到她面前来,四年时间倏忽而过,当他重新在她面前出现时,当他从千山万水外走来,他来赴她一面之约……
  转瞬间,李皎就被这青年抱入了怀中。
  他低头与她冷脸说话;
  他对她爱答不理,走出门就与她分道扬镳;
  他在陈氏园林的地道中面色潮红地看她;
  他跟在她后面,一叠声地嘻笑着喊她“皎皎”。
  他将她裹起来,带她坐上马,带她千里夜行。他们在浓雾中穿行,他们淌过溪流。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看到满天星辰与萤火。森林幽静,野兽嘶吼,马行哒哒。路的尽头,有水声淙淙。
  李皎看到那只小鹿安静地垂头饮水。
  小鹿抬头看到闯入密林的青年男女,一惊之下,眸中湿润眨动。它惊慌失措,害怕地跃起,躲入了暗林树后。但它又从树后冒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鹿眼清澈,无垢,纯然。
  林中那只小鹿,静静地从林中重新钻了出来,望着她……
  那样的纯然,那样的清朗。李皎不由自主被吸引,她走上前,抱着怀中襁褓走上前。枷锁之痛好像骤然不见,她一边向前走,一边再次血痕累累。她一边在心中喊“郁郎”,一边叫着“我的孩儿”——
  轰!
  迷雾忽然散去,雷电消失,悬崖不见。一腔浩浩然,欣喜之意席卷周身。
  李皎重新立在了天地间,那扣着她的枷锁无声无息地脱落,哐哐当当,被掩入了无尽虚空中。
  她听到天地传来一声幽幽叹息:“此女甚执。”
  “那便回去吧!”
  ……
  郁明在睡梦中,忽然一阵心悸。他翻身而起,从梦中醒来,一摸眼角,发现眼中竟有湿泪。
  即从梦醒,他的心跳仍无法恢复,猛烈而急促。
  他记不得自己梦到了什么,不知为何自己会落泪。却在醒后,心中不宁至极。
  同行者笑称:“不过是噩梦,梦与现实是相反的,郎君不必挂心。”
  郁明沉默不语,问起随行年长者的意见。年长者听说他快要娶妻了,先是恭喜,然后安抚他:“哎呀,小别胜新婚。等我们覆了夜阁,你马上就能回去见你那位小娘子了,你何必等不得这两日呢?”
  郁明一本正经道:“那可不好说。万一她背着我偷人呢?”
  长者:“……”
  不理郁明了。
  郁明左思右想,仍是心跳无法平复,他暗中给李皎去信,却数日收不到回复,让他心中更是不安。他暗自决定加快进程,尽早去长安。他一日不见她,心里烦躁与难过,让他行事频频出错。
  他什么也不知,情人之心有灵犀,已让他备受折磨。
  而他心中的爱人李皎,这一病,便病了十日之久,她昏昏沉沉,半睡半醒。有时候醒过来,有时候又重新晕了过去。她清醒的时候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空洞无比;喂她水喂她粥她会张口,但与她说话,她就好像听不见一样。这一切,看得明珠胆战心惊。
  连雁将军都过来绕了两圈,欲言又止地扒在门口怅然若失,李皎依然没有真正醒来。
  雁将军懒洋洋地去审问贼人,新来的这波,一口咬定与陈氏园林中的乃是同伙,虽出身夜阁,目的却和凉国贼人是一样的。雁莳冷笑,一鞭子挥去,各种刑罚轮换用,借打人来消气。
  明珠与医工商讨:“不是说孩儿保住了么?殿下保住了么?为何她还不醒?”
  医工如此如此那般那般地与明珠诉说。
  江唯言靠在院门口,沉静看着廊下焦急的明珠,还有坐在台阶上烦得嚼着口中草杆的雁将军。他走出门,得夏国王子郝连平与公主娜迦一日三遍地打听和询问……
  江唯言默然不语,回房关门。
  他关上门,坐于案前,开始写信。开头便是“吾心不忍,愿弃此行……”
  他却不知接下来的信要如何写,坐在案头,久久出神。
  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侍女们的惊喜喊声:“殿下醒来了!殿下醒来了!”
  江唯言手中一抖,咔擦一声,狼毫被他握断,一滴浓墨溅在纸上。他面无表情地把信纸团成一团,拿去火盆里烧干净。他去换了衣,起身拿剑,走出房门,与众惊喜的仆从,一同前往李皎院落。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我还是要保孩子~~这是最后一波折了,处理完后续小江,就回长安结婚!
  ☆、第49章 1.1.1
  “禁饮酒,禁伤神, 禁大幅动作, 禁心绪起伏过度, 禁不适刺激,禁……”舍中医工娓娓道来, 将怀孕的注意事项详细说来。此名医是驿丞请来的,之前为救长公主和她腹中胎儿,此地名医尽出。待公主好转后, 众医者便纷纷告退,只留下那位重酬请来的神医。医工地位不高,却讲医德, 兼此年代人重信, 所以明珠送他们出府时,并未要求他们保守公主未婚有孕之事,因知他们必然不会与人胡说。
  对于孕妇的注意事宜,明珠早有留心, 早已记过。
  李皎却没记过。
  这一次, 却是李皎醒来后,修养一二精神恢复后,便请医来舍,当着她的面, 再讲一遍孕妇应注意的问题。
  帷帐放下,李皎素衣散发靠坐在帐内床榻上,专注地听着医者的话, 并记在心中。她不光自己心记,还要明珠于帐外案前垂坐,将先生的话留作笔记。李皎从鬼门关绕一圈,精神耗损极重,醒来后人更为消瘦。她自己知道自己的问题,知道此次母子平安不过是侥幸。此行给她上了重要一课,清醒后李皎努力加餐饭,努力培养自己孕妇的自觉性,再不敢如之前那般冒险了。
  医工将话说完后,心知帐中贵人乃是当朝长公主。若是其他孕妇他尚敢责备,对这位殿下,医工也不敢多说什么,欠了欠身,便打算退出屋子。
  他退出之际,被李皎喊住。
  隔着帘帐,看到医工隐在屏风后的身形。李皎沉默半晌,才低声问:“我腹中孩儿,康否?”
  她声音带着抖音,紧绷成弦,可见心中的害怕。
  医工同情这位殿下从鬼门关抢回命的遭遇,慎重回答:“康。”
  帐中再无人出声,医工静思一二后,默默退下。
  明珠将医工送出去,再宽慰一番。她回来后走到屏风后床榻边,用牙钩将帷帐悬起,看到帐中抱膝而坐的女郎。女郎乌发秀浓,如山中萝草般葱郁,从肩头一尾披至床缘。她将脸埋于双膝间,明珠俯身为她拂发,看到她白如瓷玉的侧容。
  依然是皎皎似月。
  却带病容。
  李皎抱臂垂头至膝间,双手握得发白,肩膀也轻微颤抖。她沉浸于医者那个“康”中,心中酸楚又欣喜,还带几分难以与旁人诉说的恼恨、艰辛、委屈。然她也无人可诉自己的软弱——当是时,长公主殿下是一行人中身份最高的。长公主她甚至不跟皇帝陛下交心诉说自己的难过心事,又怎么可能跟其他人说呢?
  李皎也就是忍着了。
  明珠怜惜她的难,坐于榻边,在心中叹口气后,柔声劝道:“殿下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捡回命,医工不是说不要哭吗?殿下莫要伤心了。”
  李皎的脸从双膝间抬起,她面上并无泪痕。她的眼睛已经通红,唇紧抿着,那情绪已到极致,她却牢牢记得医工的吩咐:“我没有哭。哭对腹中孩儿不好,我怎么可能哭?”
  她向来是这样。
  明珠怔了下,想她认识的李皎,一直是不哭也不笑。后来郁明回来,李皎学会笑了。她笑得弧度并不大,就是嘴角翘一翘,目光望着那个青年,移开一瞬,再看回去一瞬。李皎恐怕不知道,她看其他人事时,眼睛永远是死水般,沉寂,冷漠,幽黑;但她看她的旧情郎时,眼睛总是在发光,亮灿若星。
  李皎她会情难自禁地被郁明逗得开心。她自省惯了,做不来大喜大悲之事。她便笑得很浅,心中小小雀跃一下,就很快收回去。然明珠能看出她心里的高兴,能看出她那短暂飞扬的情绪。
  不管是被郁明气得要死,还是被他逗得开心,李皎的情绪都是积极的。
  由是郁明在的时候,明珠并不用担心长公主的情绪消沉问题,会影响腹中胎儿。
  明珠跟着长公主也不到两年,两年间,李皎手把手地教她做事、教她明理,把整个公主府交给她打理。明珠自知李皎的目的绝不仅是一个公主府,然她对李皎,却颇为感激。若非李皎的赏识,她一介女子,焉能如今日这般掌有整座公主府的人事调用大权?
  明珠感激李皎至深。她看李皎现在明明想哭、却忍着不哭时,心中已忍不住跟着一酸。
  明珠侧过脸,伸手擦泪。
  李皎却又招手与她耳语一阵。明珠敛住心神听公主说话,心中如起惊涛骇浪,她猛地回头看向眸子幽暗的女郎,唇瓣颤抖。李皎静静盯着她,明珠敷衍不得,煞白着一张脸,答应了下来。
  出去后,明珠便去找雁莳接收,亲自接管匪贼一行人的审问事宜。
  因李皎要养病的缘故,他们在此地驻留了不少时日。雁小将军找明珠商量过,以李皎现在的体虚,还是再多等两日等她能下床了再行路吧。夏国王子郝连平一行人自然对此不满,自他和李皎相逢,大部分时间都磨蹭在路途上,到不了长安。但是雁将军都发话了,郝连平心里对李皎不满,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着应下。
  郝连平与娜迦公主说起那位长公主殿下,哼笑:“三天两头地躺床上,隔三差五地碰上贼人。走一步晕三步,停十天走一天。这大魏的问题,看起来并不比我夏国好多少。”
  郝连平再庆幸:“幸亏没和她和亲。不然就她那病怏怏的样子,还没回到夏国,人就病死在途中了。大魏皇帝还不得跟我翻脸?”
  娜迦不懂国事,她被郝连平拉来,也不过是凭着两人的情谊来凑数的。郝连平算计着如何能从中得到好处,娜迦则在忧伤郁郎离去后,再没有回来。且人家离去,都不记得跟她打声招呼……怎么说,大家也是熟人啊……
  那场大病,改变了李皎怀孕的状态。她怀孕一月有余,却除了嗜睡外,并不曾有其他毛病。然此次醒来,李皎终于开始了孕吐,一天数次,吃东西更为艰难。她吐得难受恶心,医工费心费力地调养,一径在床上躺过了七夕、盂兰盆节,才算是好一些。
  雁莳分外纠结。
  她每与明珠碰面一次,就欲言又止一次。
  女将军一天数趟地来看李皎,却徘徊在门口不肯进屋。她一声长叹,再三长叹,撞见明珠后也只是恹恹地点点头。明珠让其他侍女进去照看公主殿下,自己返身追上雁莳。这位女将军满脸沧桑地爬上了树坐下,不想接受现实:“她怎就真的怀孕了呢?明珠啊,你说我护着一个大着肚子的人进京,合适吗?”
  明珠最近的情绪也不太高涨,回复得很敷衍:“不会大着肚子啊。医工说了,以我们殿下的身体状况,五六个月才能显怀。将军不必为难。”
  然而雁莳心中颤抖,掰起手指头自己算,越算越绝望:“我原本与长公主殿下汇合,是看中她的权威,好回长安后能帮到我。结果又是匪贼频出,刺杀公主;又是我的好兄弟把殿下给睡了,搞大了人的肚子,我那好兄弟还跑得没影了……我觉得我回京面见陛下,陛下可能连削我数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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