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皇后_分卷阅读_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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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反常的亢奋,脸上不正常的潮红,都绝不象是痊愈的征兆。
  李署令也不会犯这样的大错,把在好转的人说成是即将不久于人世。
  这是回光返照。
  一旁伺候的宫人明白,李署令明白,皇上也明白。
  只有谨妃自己不明白。
  她只晓得自己病了,现在见到皇上来,以为皇上终于还是怜惜她,特意过来探望。
  “臣妾病中失仪,还望皇上恕罪。”她有些慌乱,心里埋怨着宫女为何不先替她梳洗过,一面又赶紧说:“公主呢?公主也多日不见皇上了,快将公主带来。”
  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皇上肯定不会真的怪罪她。即使她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有公主在,皇上总会原谅她。
  没见皇上都没有降她的位份吗?
  看着谨妃那不加掩饰的带着些得意的模样,皇上并没有对这个女子生出反感。
  她就要死了。
  毕竟她是公主的母亲。
  在这个时候,她过去曾做过什么,皇上已经都释然了。
  其实谨妃,她也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没有入宫,只是嫁入普通人家,她大概也只是爱传个闲话,对钱财吝啬,犯犯小错但无伤大雅的平凡妇人。
  皇上隐约还记得一些谨妃从前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的上茶的样子,说话时不敢抬头的样子,因为有孕得到封赏时惊喜无措的样子……
  那些记忆久远而模糊,一一浮现又消散,谨妃最终变成了他眼前的模样。
  病骨支离,歇斯底里。
  “玉玢已经睡了,”皇上轻声说:“朕来看看你。”
  谨妃又是惊慌,又是窃喜。她试探着伸出手拉着皇上的袖子,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上次的事情。
  她先说自己是一时糊涂,都是身边人怂恿她。又改口说自己根本不知情,全是底下人瞒着她干的。她说她做噩梦梦见皇上让人来割她的舌头……
  谨妃气喘吁吁,越说声音越低,身子发沉。
  “臣妾已经知道错了,公主这些天没见着皇上,肯定很想皇上了。臣妾做错的事,皇上千万不要迁怒公主。每回皇上来,公主都高兴……”
  谨妃还是十分嫉恨玉瑶公主,极力想替女儿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朕知道。”
  “臣妾近来身子不大好,对公主疏于照管。臣妾也知道皇上政务繁忙……也不敢有什么有什么非份之求,皇上倘若得空,早晚能想起来看一眼公主,臣妾就放心了。”
  到后来她已经发不声音了,可是嘴唇还在不停的张合,眼神也渐渐涣散。
  方尚宫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站在皇上身旁,两人无声的目送谨妃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旁太医上前去摸了脉博,又试了鼻息,轻声禀告:“皇上,谨妃娘娘已经去了。”
  皇上没有出声。
  方尚宫弯下腰,伸手轻轻覆在谨妃的脸上,将她还圆睁的眼睛合上了。
  这些年里她见了太多的死亡,多谨妃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可是不管经历多少回,她始终做不到面对死亡无动于衷。
  等皇上和方尚宫走出寿康宫的宫门时,整座宫城都笼罩在沉沉的夜幕之下,远处的灯火显得那样渺茫冷漠,高高的宫墙挡住了夜风。
  这座宫城和白天时巍峨辉煌的模样全然不同,夜幕下它就象是一头危险的猛兽,张开大口,无声吞噬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贤妃,淑妃,谨妃,还有许多许多死去的人,连真实名姓都不为人知。
  方尚宫轻声提醒:“皇上,回去吧。”
  是该回去了。
  皇上一时间都没有发觉,他和方尚宫两人都将去永安宫称为回去。
  皇上伸出手来扶着方尚宫的手臂:“天黑,小心脚下。”
  方尚宫怔了一下,才有些仓促的点头:“是啊,是该小心。”
  皇上在照料人方面实在没多少经验,不过方尚宫察觉到他的用心。起先几步他迈得太大,发现方尚宫有些跟不上,就放缓了步子。
  方尚宫其实没有当过母亲,一天都没有。
  虽然日夜都惦记着被迫分离的亲生骨肉,但是多后母子相认,皇上他……已经是皇上了。方尚宫一时间实在不知道如何与皇帝儿子相处,连话似乎都不大会说了。
  皇上问:“玉玢怎么样了?”
  这话顿时勾起了方尚宫的心事。
  “这孩子身子实在太弱了。”方尚宫曾经照料过大皇子的,这两个孩子都是先天不足的弱症,一年到头汤药不断。可是大皇子生母早丧,他是在宏徽宫一个人长大的,身边的下人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难免欺主怠慢,大皇子初来永安宫时,那情形就够糟了。
  可玉玢公主是跟着亲生母亲生活的,皇上为了她还将韩氏晋封为妃,又将偌大一座寿康宫赐给她们母女居住。可以说玉玢公主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可是身子居然比大皇子还弱。
  另外,方尚宫发现玉玢公主的心智也有点不对。不象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连不到两周岁的二皇子都比她要强得多,她简直象是才落地的婴儿一样,对世事全然不懂,不会同人说话,除了吃和一些简单的游戏,对事物也漠不关心毫无反应。
  听了方尚宫的形容,皇上更加沉默了。
  母子相认的喜悦还未来及细细品尝,就被谨妃的死亡以及玉玢公主的病给冲淡了。
  从寿康宫到永安宫路程很短,可是方尚宫深一脚浅一脚,走的跌跌撞撞的,回到永安宫的时候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可是看到永安宫里熟悉的庭院和灯火,皇上与方尚宫两人不约而同都暗中松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三百五十一 团圆
  说话功夫膳桌已经摆上了。
  这顿晚膳比平时迟了许久,说是宵夜只怕还更合适一些。
  膳房很机灵,原先做好的那一桌早已经弃了,不管花了多少材料和力气准备的,既然主子现在不吃,那这些就都没用了,总不能让主子吃回过锅的不新鲜的吧?
  所以现在摆的这一桌全是新做的。
  平时皇上在永安宫用膳,常常是一桌满座的人,除了皇上与贵妃,还有大皇子二皇子和玉瑶公主。皇上的口味和贵妃娘娘的差不离,大皇子吃的清淡,但清淡不是素汤寡水,膳房的人挖空心思,既要做得补养,又要吃着不觉得油腻腥膻。玉瑶公主爱个酸甜味儿,二皇子是乳牙没长齐的小娃娃,也需要另外准备。
  不过这会儿只供奉皇上和贵妃,就简单得多了。贵妃生过三皇子还未满月,汤水是少不得的。说起来,膳房的人提起贵妃娘娘总得夸一句好伺候,体贴下情。宫里头嫔妃多,贵妃的恩宠是独一份儿的。换了旁人在她这个位置,早就抖起威风来了。可贵妃娘娘要个点心、点个菜,从来也不折腾人不作践东西,可不象以前寿康宫似的,专要吃什么雀舌羹,百果烩之类的,好象不折腾人显不出身份似的。
  其实谁不知道啊?贵妃是有底蕴的官宦之家出来的,谨妃却是商户女,封了妃张扬的不知如何是好,一股穷人乍富的狂劲儿。
  眼下只有皇上同贵妃用晚膳,但是膳桌摆好之后,谢宁吩咐放了三副碗筷。
  青荷起先以为是给玉瑶公主备的,虽说公主用过了,但是小姑娘家难免嘴馋,想再吃两口点心也未可知。
  可是等皇上和方尚宫打寿康宫回来之后,玉瑶公主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反而方尚宫留在了屋里。
  青荷站在门边伺候,屋里没有侍膳太监,也没有其他伺候的人。
  她看见谢宁扶着方尚宫,让她坐了下来。
  青荷的心跳和呼吸都停了一刻。
  她不是没和主子同桌用过饭。在萦香阁的时候就有过,不是一次。方尚宫来了之后,她们也曾经坐在一张桌子上,那时候主子还不是贵妃……
  可是现在不一样。
  主子已经不是那时候可以和她们言笑无忌的小才人了。
  更重要的是,皇上也在啊!
  方尚宫的身份,哪怕主子再敬重她,她也不可能和皇上同桌用膳。
  那这是为什么?
  主子竟然扶着方尚宫坐下?
  而方尚宫竟然真的坐下了?
  她是眼花了?还是发了白日梦?
  青荷紧紧攥着拳头,不知什么时候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这样的话她怕自己会不受控制的发出什么异响来,会惊动了屋里的三个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荷这会儿心惊肉跳,说起来,倒是与不久前白洪齐白公公的心情颇为相似。
  青荷自然没有眼花,也不是做了白日梦。
  谢宁扶着方尚宫,轻声说:“都这个时辰了,也不指望坐下来好好用膳,权且垫一垫肚子,到明天事情就多起来了。”
  谢宁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谨妃这一去,料理后事就得忙多半个月。逝者已矣,更要紧的是安排照料玉玢公主。
  方尚宫看了看桌上的三副碗筷,又看了看膳桌旁摆的三张椅子。
  看样子不但皇上猜出来了,连贵妃也将个中内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皇上在一旁看着,方尚宫扶着桌角腿有些发软,颤巍巍的坐了下来。
  而皇上就坐在了她的左手边,谢宁则坐在了她的右手边,方尚宫左右看看,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坐了居中的主位。
  与皇上同席,坐主位的只可能是两种人。
  一种就是先帝、太后。
  一种是曾经教导过皇上的两位老太傅,曾在宫宴上被皇上请到上座,但两位老太傅坚辞不就,最后主位一席是空着的。这件事情已经传为美谈了,但凡提起来,人人都要赞皇上尊师重道。
  换做平时,这位位置打死她也不能做。
  可是今天方尚宫已经没有那个心力去想太多了。
  皇上突如其来的逼问,母子多年来不能相认的隔膜……还有,谨妃的死。
  方尚宫看着谨妃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有许多次缠绵病榻,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
  如果那时候她稍稍松懈一下,不再努力挣扎着想活下去,这世上也许早就没有她这个人了。
  这么一出神,谢宁的话她就只听见半句:“……吩咐膳房做了送来的。”
  方尚宫回过神来,才知道谢宁说的是摆在膳桌中间的那一钵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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