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_分卷阅读_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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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两条腿走了百余里都沒喊累,他一路上都有坐骑代步,当然也不能装怂。否则,非但会令朱屠户怀疑合作的诚意,整个耶律家颜面也会无光。
  带着一肚子的牢骚与不安,他骑着战马,沿河滩缓缓南行,一路上看到的景色触目惊心。几乎所有沿途经过的村落,都变成了一片鬼域。里边的百姓要么早早地逃入了深山老林当中避祸,要么被元军掠去服劳役,不分男女,只要超过车轮高就无一幸免。
  即便是在自家领地上作战,元军也从來沒强调过军纪。他们仿佛专门为掠食而生,只要见到比自己孱弱的对象,就会扑上露出牙齿。糟蹋完一个地方之后,就迅速转向下一处,年年岁岁,乐此不疲。
  这令耶律昭更加期盼淮安军此战能大获全胜。只要朱屠户打败了益王,将山东道搅成一锅粥,脱脱就不得不分兵來救,淮扬的危局立刻便被化解。而只要淮安军一天不灭,就会一天将朝廷的注意力吸引在这边,耶律家在北方的复国行动才愈发容易成功。
  那也是一场沒有任何回头路的豪赌,赢了,大辽国就有重现昔日辉煌的希望。万一输了,让元军打到辽阳城下,沿途所有城市村寨,下场绝对不会比眼前好上半点。
  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胯下的坐骑忽然竖起耳朵,轻轻打了几下响鼻。整个队伍也瞬间停住了脚步,然后快速退向了他身后。“马上就到了,敌营的巡逻兵已经发现了咱们,正朝这边围过來…”俞廷玉紧贴着他的马背,以极低的声音提醒,“耶律掌柜,咱们这一百二十來号弟兄的性命,可全都交给你了。您老人家千万别关键时刻就给自家祖上丢脸…”
  “只要你别乱说话就行…”耶律昭被刺激得脸色发红,丢下一句话,轻轻磕打了一下马镫,主动迎向冲过來的元兵,“今天是哪位将军当值?烦劳替巴特尔通禀你家宣慰大人,说有故交來访。”
  这句话,他是特意用蒙古话说的,带着纯正的上都口音。那带队冲过來盘问的汉军百户吓了一哆嗦,赶紧停住队伍,躬身作揖,“是,是,大人您稍等。小的,小的这就去告知我家千户大人,然后,然后再由他去向,向宣慰使大人汇报。”
  “速去,速去…”耶律昭不耐烦地挥了几下手,大声催促。随即,又将头转向俞廷玉父子,用蒙古话大声吩咐,“都给老子打起点精神來,待会儿谁要是敢丢了老子的脸,老子就揭了他的皮…”
  “是…”俞廷玉父子会意,齐声用纯正的蒙古话答应。
  那汉军百户闻听,愈发不敢怠慢。连忙叫过自己的副手,让他领着大伙慢慢朝军营正门走。自己则一溜小跑冲了回去,找头顶上距离最近的蒙古上司汇报。
  不多时,蒙古千户阿穆尔不花匆匆赶來。远远地看到耶律昭,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就大笑着张开双臂,“哎呀,这不是我兄弟巴特尔么?昨天晚上大人还跟我念叨起你呢,沒想到,今天就把你给念叨來了…”
  “怪不得呢,我昨天在路上,耳朵就一直发大烧…原來兄弟你在惦记我…”耶律昭也大笑着跳下坐骑,张开双臂迎上前,给对方來了个大大的拥抱。
  “当然惦记了,兄弟你可不知道,听闻胶州那边出了事,大伙第一个就想着打听你的消息…”蒙古千户阿穆尔不花用力在耶律昭后背上拍了几下,继续大笑着寒暄。“我当时就说了,兄弟你生得一脸福相,肯定早不在那边了。果然,被我给说中了…”
  “借老哥你的吉言,我这几天刚好沒去那边。否则,差一点儿就见不到几位哥哥了…”耶律昭装出一幅感动的模样,摇着头回应。“不过,这次是亏大本钱了。十几船的货物,都落在了红巾贼手里。”
  “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阿穆尔不花又拍了拍耶律昭的后背,笑容里渐渐带上了一丝勉强,“反正哥哥你家大业大,这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肯定不止于伤筋动骨,但着实给吓了一大跳。”耶律昭四下看了看,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这不,听说那边出了事情,我立刻就想到了几位哥哥。还请老兄替我向大人通禀一声,就说我有一件好事情,想请他帮忙参详一番。当然了,具体该怎么做,兄弟我心里头都明白,决不让大伙白帮忙就是…”
  “你是说上次的货物。。。。。”阿穆尔不花脸色顿时大变,皱着眉头盘问。
  “哪能呢,哪能呢?我是那种人么?…”耶律昭立刻赌咒发誓,“我巴特尔要是那种人,就让天雷劈了我。具体的,等见了大人之后,你自然会清楚。上次的货物的尾款我已经带來了,就在身后的马背上。不信,等会儿你可以当着大人的面点数…”
  阿穆尔不花朝耶律昭身后看了看,正好看见二十几匹驮马背上那沉重的褡裢。脸色立刻就又亮堂起來,推了对方一把,大笑着数落,“我说,巴特尔,你这客气啥呢?你想见大人,还用通禀什么。跟着我进去就是,來人,把营门给我打开。带着我兄弟的人去后营安顿…”
  “是…”几个看得目瞪口呆的汉军百户,齐声答应。然后小跑着去推开军营门前的木栅栏,以招待贵客的礼节,把耶律昭和他身后的“伙计们”给迎了进去。
  沒想到敌将粗心大意到如此地步,俞廷玉等人暗暗纳罕。一个个挺起胸脯,撇嘴瞪眼,摆出一幅豪门家奴模样,大摇大摆朝营地里走去。周围的色目和汉军将士们非但不敢阻拦,反而一个个主动点头哈腰上前打招呼,唯恐不小心得罪了财神爷的爪牙,被自家顶头上司秋后算账。
  “规矩不能废,规矩不能废…咱们之间交情归交情,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耶律昭却捡了便宜还卖乖,一边大步流星朝营地深处走,一边表示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商人。
  “嗨,那规矩都是给别人订的,哪能管得到老哥你头上。”阿穆尔不花大咧咧地摆手。在耶律昭面前,他可不敢摆什么千户架子。甭说此人背后站着无数手眼通天的大股东,就凭着前一段时间从山东宣慰副使释嘉纳手中购买军粮的手笔,就绝对值得尊敬。否则,人家随便使点儿小钱儿,就能让他这个千户挪挪地方。
  “啧啧,看兄弟你这话说的,让老哥我多不好意思…行了,你拿我巴特尔当朋友,我巴特尔也不矫情。下次出海做生意,兄弟你也來凑个份子。多了不敢保证,三个月之内,你最初拿多少,我让你翻双倍拿回去…”
  “那,那我可就先谢过老哥您了…”阿穆尔不花眨巴眨巴眼睛,喜出望外。海上走私的利润丰厚,这一点儿整个中书省靠近山东路的文武官员,个个都心知肚明。可利润大归大,海贸的门槛也相当高。如果沒有对方主动点头,甭说他一个小小的千户,就是宣慰副使释嘉纳,也只有干看着流口水的份儿,绝对沒有勇气向里边插手。
  “谢啥啊?今后巴特尔用到你的地方也多着呢…咱们兄弟俩就甭客气了…”耶律昭笑了笑,大气地摆手。
  “那是,那是…”阿穆尔不花的身子立刻就又矮下去了半头,满脸堆笑。随即,偷偷四下看了看,故作关心状,“老哥,那胶州不是被红巾贼给占了么?你再出海,麻烦不麻烦啊?…”
  “还有登州和莱州呢,怎么会就在胶州这一棵树上吊死…”即便他不问,耶律昭也准备主动说明。立刻将声音又压低了数分,满脸神秘地补充,“话又说回來了,真金白银谁不爱啊。那红巾贼都是苦哈哈出身,沒什么见识。老子等战事消停下來,随便拔跟汗毛,就能乐呵地打发掉他们。到时候,他们巴不得老哥我从胶州出海呢,好歹还能落到手里几个…兄弟你想想啊,这年头,东西的价格都翻着跟头涨,能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攥在自己手里还踏实?…”
  第四十章 夺营 下
  “宣慰大人上次交托巴特尔带给朋友的礼物总重两千石…”见中军帐内只剩下了释嘉纳的绝对心腹,耶律昭呵呵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玉石做的算盘,飞快地拨动。“当时的行情是每石一贯半,也就是礼物总值为三千贯铜钱。”
  “已经说好的事情,就沒有必要重复了…”释嘉纳眉头轻轻皱了皱,有些不耐烦地摆手。虽然托对方转手的粮食大多数都是从民间劫掠而來,但私卖军粮,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情。所以,能少听几句就少听几句为好。
  “是…”耶律昭笑着点头,手指却继续在算盘上“噼里啪啦”地拨动不停,“按时价,三千贯钱按市价可换足色纹银两千四百。其中一千五百两按照十五换一的比例,给您换成了金锭。扣掉巴特尔先前押在您这里的订金,这回该给您带回來五十两足色赤金和九百两足色纹银。大人以为,这个数字可否恰当…”
  “恰当,恰当…”释嘉纳愈发不耐烦,沉声催促,“地上就是么?区区几两金银而已,你何必弄得这么较真?”
  “不是小弟我较真儿,而是在商言商…纵使亲兄弟,也得讲究个明算帐…”耶律昭笑呵呵地抱着算盘,四下拱手。然后快步走到地上的布袋子旁,三下两下解开袋口的绳索,一弯腰,从里边掏出数根赤红色的小元宝,“这里边六十个小金锭,每个一两。两百个银锭,每个五两。大人,您派人点个数,然后草民就可以向您和众位将军交差了…”(注1)
  “啊……?”一瞬间,释嘉纳就顾不上再觉得对方啰嗦了,两眼盯着金元宝,嘴巴大得足足可以塞进一个完整鸭蛋。
  再看其他蒙元将领,也是一个个兴奋得眼神僵直,额头见汗。
  大元朝币制混乱,纸钞乱发,铜钱成色不足。按照眼下市面上的价格,一千文铜钱根本就换不來八百两银子,而十五两银子换一两黄金,更是个虚价。真的要大批量兑换的话,往往要浮动到十七、八两才可如愿。
  然而,“巴特尔”非但给大伙换來了足够的黄金和白银,并且都比最理想数字还要多出两成,这份人情,可是给得太大了。
  耶律昭要得就是震动效果,也不主动表功,只是蹲下身去,继续把一把往外掏金锭和银锭。顷刻间,就在地上摆了两大排橙的和白的,明晃晃好生扎眼。
  “行了,行了,兄弟你别往外掏了。老哥我信得过你,信得过你便是…”才掏了不到一小半儿,山东路宣慰副使释嘉纳就彻底被折服,走上前,伸双臂用力将耶律昭给拉了起來,满脸堆笑,“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既然老哥我把事情交给你來办,怎么可能不放心?來來來,请上座,请上座,今晚咱们老哥俩,可是得好好喝上一场。”
  说罢,又迅速冲自己的亲兵使眼色,“还不把地上的东西收起來,交给司仓造册登记?…这都是老夫为了筹备军资,不得不做的权宜之举。谁若是敢胡乱伸手,老夫定要揭了他的皮…”
  “是…”亲兵们上前,在众将期盼的目光中,将金银重新装入口袋。然后抬着走出了中军大帐。
  明知道对方是在做戏给自己看,耶律昭也不戳破。待亲兵们的身影出了帐门,才打了个哈欠,笑着夸赞,“大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清廉,巴特尔,巴特尔好生佩服…”
  “做官么,迎來送往肯定是有一些的。但公是公,私是私,其间差别却要分明…”释嘉纳难得被夸得脸红,摆摆手,讪讪地解释。
  “大人说得极是…”耶律昭再度佩服地拱手,然后装出一幅很犹豫的模样,皱着眉头补充,“但总这么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大人休怪草民多嘴,您自己清廉如水,看不上这点儿小钱儿。但底下的将士,家里却都有好些张嘴巴要养活。”
  “唉,有什么办法呢。值此国事艰难之际,我等岂能光顾着自家?…”释嘉纳猜不出对方葫芦里头究竟想卖什么药,看在多出來的二十两黄金和一百两银锭的份上,笑呵呵地敷衍。
  “巴特尔这边,倒是有个两全之计,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耶律昭立刻顺杆而上,笑呵呵地拱手。
  “两全之计?”释嘉纳微微一愣,旋即,两眼当中就又冒出了欣喜的光芒。“巴特尔请讲,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面儿明说的?”
  “是啊,是啊,巴特尔,你就别吊胃口了,我等从沒拿你当过外人…”阿穆尔不花、保力格、巴拉根仓等高级将领纷纷凑上前,众星捧月般,将耶律昭给围在了中央。
  能把两千石军粮卖出超出大伙期望两、三成的高价,巴特尔所说的两全之策,还能差得了?分明是想拉着大伙一起发财,却不方面明说而已…
  “巴特尔,莫非你又发现了什么好好机会?”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释嘉纳不得不降低身段,主动询问。
  他虽然未必把一二十两赤金放在眼里,可财宝这东西,有谁会嫌多呢?况且当着这么多心腹的面儿,如果他硬把财神爷“巴特尔”给往外推,今后甭说再调遣大伙上阵厮杀了,政令能出中军帐的门,恐怕都是痴心妄想…
  “大人可知道,这次巴特尔为何这么快就收回了本钱,并且能多给大人带回两成的收益?”耶律昭却不肯直说,而是四下看了看,摇头晃脑地继续卖起了关子。
  “可是外边粮价大涨?不对,不可能涨这么多…”释嘉纳先笑着猜测,然后自己摇头否决。
  这几个月正是粮食入库时间,整个山东路的粮食零售价肯定不会超过三贯每石。商家从百姓手里收购,更是要小斗换大头,折了再折,每石能给出一贯五、六已经大发慈悲。而巴特尔能在每石一贯半的底价上多给两成,当然不可能是转手倒卖给了山东路的本地粮商。他一定是找到了个豪爽的买主,或者是宁愿亏了本钱,也要讨好自己这个上线。
  最后一种可能基本不存在。以“巴特尔”背后的靠山,根本沒必要花大力气讨好一个小小的四品宣慰副使。那就是说,他把粮食卖给了急需之人。比如。。。。。
  猛地眉毛往上一跳,释嘉纳用力摇头,“兄弟你生钱的路子,老哥我怎么好胡乱打听…嗨,算了,算了…如果能说,你就随便给大伙透漏一二。如果不能说,老哥我也不乱猜。反正有一句话放在前头,出了这个门,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与老哥我都沒有关系…”
  “那是自然,看你老哥这个警醒劲儿,兄弟我还会胡乱坑人么?”化名为巴特尔的耶律昭笑了笑,轻轻摇头。“算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在潍州那边,与江南沈家的人接上了线儿,直接把粮食转卖给了他。而他们家,刚好手里有一船紧俏货。这次我准备全都吃下來,一份也不外流。如果此事能成的话,一转手,至少是五倍的红利…”
  “什么货?”阿穆尔不花性子最急,追问的话脱口而出。
  释嘉纳听闻,军粮是被江南沈家收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反正他的直接交易对象是巴特尔,后者又沒有直接向淮安一带输送粮食。至于沈家会不会与朱屠户勾结,那已经是隔了两道手的事情,与他已经彻底沒了关系。
  想到这儿,他也迅速在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拉着耶律昭的手,语重心长地问道,“兄弟你的意思是……?钱不凑手对不对?怎么不早点儿言语呢?还非绕这么大的圈子…这次你替大伙赚回來的钱,尽管拿去做本金就是。如果缺口还大的话,老哥我再想办法帮你凑一些。咱们兄弟之间,还客气什么?总之,咱们都是为了让弟兄们手头宽裕些,不是为了自己…”
  “不瞒老哥您…”耶律昭拱了拱手,感动莫名,“兄弟我的确吃不下那么大一批货。好歹跟沈家还算有交情,就让他们宽限了半个月去筹集本金。如果老哥您准备参一股的话,兄弟我求之不得。”
  “嗯………”释嘉纳低声沉吟,“到底是什么货,兄弟你能不能透漏一二?”
  五倍的红利,听起來的确诱人得很。可数额大到连宁海商号都拿不出來,他却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品种不多,就两样…”耶律昭点点头,非常痛快地回应。“第一种,就是这个…”
  说着话,他又迅速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圆圆的东西,在大伙眼前乱晃。
  太阳西沉,中军帐里头的光线有一点儿暗。可众人的眼睛却同时射出了灼灼精光。是镜子,在北方拿钱都很难买到的镜子。市面上已经被捧到了一寸一万贯,怪不得连巴特尔这个财神童子都吃不下。
  “嘶……”释嘉纳也被惊得,连连倒吸冷气。新纳的小妾,已经在枕头边上说了无数回,想要一面镜子。可身为四品高官,自己却根本沒有地方去弄。如今,巴特尔却说,他能吃进半船…这是个什么概念?这意味着,有半船的金子,正顺着潍水在缓缓朝自己漂了过來,只要伸下手,就可以轻松收入囊中。
  “巴特尔”却唯恐众人吃惊得程度不够,笑了笑,非常骄傲地补充,“兄弟我手里这面,是最小的。船上最大的一面,足足有一丈高,三尺宽。人走在旁边,连脸上的汗毛孔,都能照得清清楚楚…”
  “嘶………”众将陪着释嘉纳一道吸冷气。一寸一万贯,一丈高,三尺宽,那是多少寸?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该死的沈万三,居然敢,居然敢把如此重宝窃为己有?这东西根本不该卖,直接献出來,献给,献给大伙共享才是…
  “除了镜子之外,还有一样东西,价值比镜子更高。市面上以前根本沒出现过,大人见了,就会知道巴特尔所言非虚…”耶律昭的声音继续传來,充满了无法拒绝的诱惑。
  “什么东西?”
  “巴特尔,你赶紧说,别卖关子…”
  “巴特尔,你再卖关子,等会酒桌上见…”
  众将听得心痒难搔,跳着脚大声催促。
  “我说不上來,你们自己看好了…”耶律昭摇摇头,非常遗憾地回应。随即,将头再度扭向军帐门口,大声吆喝,“來人,把自鸣钟,给诸位大人抬过來开开眼界。速去,速去…”
  “是…”站在门外的俞廷玉大喜,用蒙古话利落地回应。随即,与路礼两人飞奔而去。片刻之后,却带着二十余名弟兄,像看护佛祖舍利一般,抬着一个被金色丝绒包裹的巨大物件闯入了中军帐。
  到了此刻,释嘉纳只想看一看,到底什么东西,价值居然比镜子还贵?哪还顾得上再去追究对方失礼不失礼…向前迎了数步,笑着吩咐,“快点,快点,快点把丝绒套子打开。老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我兄弟如此珍惜…”
  “掌柜?”俞廷玉不肯听从,装模做样地用目光向耶律昭请示。
  “打开吧,释嘉纳老哥不是外人…”耶律昭仰着头,满脸骄傲。
  “是…”俞廷玉低声答应,带领众位弟兄,迅速解开金色丝绒。露出个一个丈许高,三尺宽的金丝楠木柜子。
  “这是……?”释嘉纳大失所望,皱着眉头追问。
  “大人请下令掌灯…”耶律昭笑了笑,下巴扬得更高。
  “來人,把蜡烛点起來…”释嘉纳依言下令,不一会儿,中军帐里就飘满了牛油大蜡特有的刺激气味儿。但是,在场所有人,包括抬物件的“伙计们”,却谁也沒觉得油烟的味道难闻,一个个盯着柜子,目瞪口呆。
  柜子的两侧和后面,只是简单的雕了一些花卉,雕工虽然精美,却绝对称不上什么传世之作。然而,柜子正面,却镶嵌着一整块清澈透明的冰翠,比大伙见到过的金箔还要光洁平整,肉眼看过去,一下子就能将柜子内部的花样,看个通透。
  更难得的是,在冰翠之后,还有一面直径一尺,浑圆的镜子。镶嵌在柜子内部偏上位置,可以清晰地照见每个人眼里的贪婪。偏偏这块价值连城的圆形镜子周围,又被十二块手指头粗细,红色的宝石,均匀等分。在镜子的正中央,则很煞风景地探出了一长一短两支玳瑁指针。短的指在正下方,长的,则指在了距离正上方大约两三块宝石远的位置,随着人们沉重的呼吸,似乎还在缓缓移动。
  “这东西,被沈家称为自鸣钟。据说乃朱屠户亲手打造,一共造了五台。沈家用了等重的黄金,才从扬州换回了其中三台。一台翻了三倍价格,卖给了泉州蒲家,另外两台,眼下俱在潍州的仓库中,准备等到战乱平息后,水路运往大都。”唯恐众人不识货,“巴特尔”低声解释。
  “诸位请看那根长针,每走一格,为五分钟。每转一圈,则为半个时辰,淮安那边称为一个小时。而每个小时,短针移动一格。只要在时钟背面留出的孔洞探进钥匙,上足了里边的机关。则可以昼夜不停地转动,每天所差,不会超过两块宝石。”
  两块宝石,则是十分钟。按照眼下标准,应该刚好是一刻钟的三分之二。这,可真得能称为巧夺天工了。任何一样工具,包括大都城内观测天象用的水鈡,都不可能做到如此精准。
  “诸位请看下面。在冰玉之后,不停晃动的那个物件,被沈家称为钟摆。乃是用白铜和白银混同打造,可以千年不锈。钟摆正中央所嵌,则是一整块冰晶。有三十二个切面儿,可将烛光。。。。。。。”
  接下來“巴特尔”的话,已经彻底被惊叹声给吞沒了。比脸盆还大的镜子,比手指头还粗的红色宝石,比人还高的平板冰翠,光是这三样东西,已经足够叹为观止。至于什么精确的计时效果,不生锈的钟摆,切成三十二个面儿的冰晶,那都是添头。有沒有,已经无法再影响自鸣钟的价值…
  “此物还有一大巧妙之处,就是会自动报时。每逢整点,钟敲三下,并且会给人一个更大的惊喜…”巴特尔却不甘心,继续扯开嗓子强调。
  “整点儿,那不就是长针指到最上方么?”身为众将之首,释嘉纳多少还能保持几分镇定,看了“巴特尔”一眼,喘息着询问。
  “的确…”耶律昭笑着点头。随即,弯下腰摸了摸,从丝绒套子里头,取出一根长长的铜钥匙。绕到时钟背后,塞进一个明显的机关孔里,轻轻转动。“马上就是六点了,只要上足了机关,肯定会有惊喜。大人您稍带片刻,奇迹马上就要出现…”
  说罢,又快速取下钥匙,笑呵呵地退出四五步。静静地等着众人的夸赞。
  释嘉纳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好奇。丝毫不觉得“巴特尔”的举动怪异,倒背着手,绕着时钟缓缓走动。“巧夺天工,真是巧夺天工。这朱屠户,如果不造反的话,就凭着这份手艺,也不难出人头地。啧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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